杨光旭见她神色淡淡,乌黑的眼眸里目光平静,没什么情绪,不喜不悲,好似与她无关一般。他敛了笑意,凑过去问道:“安子,你……有心事?”
宋凝霜停住手上擦拭的动作,随后放下帤布。她顿了半晌,方侧身与他道:“你觉得我去合适吗?”
“嗯?”杨光旭飞快地思索了一番,便道:“哦,你是说你去讲学的事?”
宋凝霜应声,自撇去了女子身份部分,索性将她心中忧虑都说了遍。杨光旭这才恍然,答道:“这……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山长既然定下你,自有他的道理。”
“光旭,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她眸色不再清亮,皆是雾霭遮掩。
她向来沉稳,可此时眼眸划过一丝无措,面上仍竭力维持从容自若。
杨光旭闻言,便知这人心中‘症结’恐又无端出来作祟了。
“安子,我虽不清楚你因何而总是有所顾忌,可既当初入了咱这鸿山书院,作为先生,你必须责无旁贷。”他看着宋凝霜,继续说道:“有些事并非你不争,别人就会放过你,人性是复杂的。”
“可这样不累吗?”宋凝霜微微皱起眉头,这些,她都看得明白,开口问不过听听他人的想法。
杨光旭嗤笑一声:“累?怎会不累。”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他目光轻转,落在了案上的书册封面上,是一本史记。他拿了起来,拨动着书本,那一页页的书,在他的眼里慢慢滑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道如此,师者亦不例外。”
即便备受尊崇的师者,每日教书育人,但在利益面前,那些美好的表象,皆被现实碾的稀碎。
宋凝霜轻叹口气,道:“照你所说,难道我当真是避无可避了……”
杨光旭难得语重心长,劝慰道:“安子,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想说的是,莫再让你的心绪束缚住你,该是主动去掌握自己想要的。总沉浸在未知的问题与焦虑里,一旦被牢牢困于其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直徘徊于原地而趑趄不前,才是最糟糕的。”
此番话,宋凝霜倒是听得真切了,也深以为然。她唇角染上一抹笑意,抬头看他:“或许你说得对,本该是如此。”
见她笑了,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杨光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就对了嘛。”
其实宋凝霜心中也清楚,至少现阶段,再多想也是毫无意义。
杨光旭倒是心情甚佳,笑着又与她闲聊了几句,而后又提起一事:“对了,你过两天便启程动身,要不要与湘玥打声招呼。”
湘玥?
宋凝霜一怔,说起来,确是许久未见她了。
她想了想,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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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突然?”清乐楼内室中,湘玥略有些惊讶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宋凝霜。
认识她这些年来,从未听过她有过外出讲学一事。而薛湛书院远在千里之外,湘玥虽有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是她孤身在外,总教人不放心罢了。
“嗯,这是昨日院里刚定下的。”宋凝霜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复又说道:“此次时限不短,所以今日来知会一声,免得你担心。”
“那何时去,且去多久?”
“后日一早动身,年前便能回来。”
湘玥粗粗一算,至少要去三月有余。
“这么久?!”她眉头微蹙:“你这伤刚好便要走,身子如何能吃得消?”
宋凝霜听到这话,倒也没有诧异,她轻轻一笑:“湘玥姐姐都知道了?”
不说还好,一说惹得湘玥美眸佯装生气模样,瞪了他一眼,随即春葱般玉指轻点她的额头,轻哼道:“姐姐我即便不出这清乐楼,消息也自不会闭塞。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晓得?”
“是……光旭说的吧。”宋凝霜想了想,便问道。
湘玥干脆不出声,也不理她,只瞥过头瞧向内室窗外。
宋凝霜笑笑,作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讨饶道:“是子安的错,姐姐便绕我这次可好?”
她向来沉静内敛,湘玥认识她这么久,鲜少见她在外露出小孩心性的一面,唯有自己面前,才会如此。
她回眸,看了看宋凝霜,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湘玥不禁陷入沉思,她对她的感情,从五年前见到的第一眼开始,便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