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边广袤的土地上,他们心胸宽阔,爱恨随心。可一旦没了规矩的束缚,他们也更为放肆粗俗的很。
默罕是乞颜部落忠诚的勇士,他压抑不住对衡国皇室的满腔仇恨,对待衡国的公主他只有心狠手辣四字准则。
草原话晦涩难懂,初学草原话的李琉风只能勉强记得几个简短的称呼,她本就强撑精神,但在默罕的一遍遍严厉的提问下,脑子不由得混乱起来。
“错!又错!”
“你是母猪吗!”
“再错一次把你舌头拔了!”
她每答错一个,默罕的鞭子便会狠狠的落在她身上。
柔弱之躯承受不住这样的鞭笞。
李琉风痛的眼含热泪,她迫切的想逃离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可她逃不开……
她是被抛弃的人,被所有人遗忘……
昏过去之前她看见了一个明艳的女子的轮廓,来者就好像格桑花一般粲然烂漫。
紧接着眼前一黑,她倒地失去了意识。
人在恐惧不安的时候是睡不好的,一重重噩梦将这个不受宠的懦弱公主包裹。
一会儿是衡国宫殿众多贵人对她的欺辱,一会儿是乞颜赤纳死人一般的冷脸。
她睡的极不安稳。
她陷于黑暗与冰冷中,孤苦无依,可就在她冻的麻木之时,身上传来一阵暖意。
她一点点舒展了筋骨,在舒适的暖意下走出了噩梦。
夜色深沉,李琉风昏睡着突然发起高热。
一旁乞颜赤纳看着她不同寻常的红脸,伸手摸像她的额头,烫的吓人,遂命人去喊医士来,在等待时她听见李琉风烧的说起了胡话。
“额真……额真……”
是草原话喊主人的意思。
乞颜赤纳神色莫名,有些无措的静静盯着昏迷的人。
好像未睁眼的幼猫……
软糯,惹人怜爱。
乞颜赤纳未曾忍住,犹疑的伸手去碰了碰那发红的脸颊,只觉得指尖是要被灼伤的温度,吓得她立即缩回手来。
医士离得不远,来了之后乞颜赤纳只是远远的看着医士喂给李琉风黑乎乎的药汁。
高热中的人已烧糊涂了,乖乖的喝着药却不甚清醒。
草原物资匮乏,连医士都是珍稀的很。
风寒发热极可能要了人命去。
乞颜赤纳留了两个侍女照顾昏迷的李琉风,自己转身去了内室休息。
次日李琉风醒来已是正午,金灿灿的暖阳洒落在身上,她扶着仍在痛的头起身发觉自己身处乞颜赤纳的帐篷内,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
只是不见乞颜赤纳的身影。
一个衣着华丽的明艳女子从外走了进来,笑着打量她。
“昨日挨打发了高热今日便如此精神,你倒是神人 。”
李琉风丝毫不记得昨日的事,只记得最后一眼看见的便是此女子,此刻这个明媚的女子站在眼前,让人不由得心情都好了起来。
又听她道“琉风,琉乃光彩照人坚韧不拔,风乃随意潇洒者是也,寓意甚好——我名唤纳兰,与阿纳情同姐妹。日后我来教你草原话,你不用跟着那个凶巴巴的默罕学了。”
纳兰的话于李琉风无疑是恩赐。
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个野蛮粗鄙的默罕。此刻再看着这个中原话说的流利的女子,好感顿生。心下松了口气,下意识的一笑,黑亮的眸子便映出了光。
对面的纳兰被她这一笑晃了神,心想怎会有如此媚态天成的女子,偏偏骨子里又似藏有清流,感叹之余将那件雪白的裘皮大氅叠好交予李琉风嘱咐道。
“你好生收着,在草原上没有一件厚实的裘皮是会被冻死的。”
如同姐姐一般的叮嘱,李琉风心头划过暖流,她还是头一次被如此关爱,在衡国即便有皇姐却也是不甚亲近的,不曾想竟在一个草原人身上感受到。遂受宠若惊感激万分的接过裘皮,颔首与纳兰道谢。
她放好裘皮后便随纳兰去了她的帐篷学讲草原话。
纳兰温柔耐心,第一日虽教授的不多,却安抚了李琉风心下的恐惧,让李琉风觉得这恶毒蛮横的草原人里竟还有纳兰姐姐这般好的人也真是不易。
待到正午时分,二人饥肠辘辘。纳兰让丫鬟传菜,李琉风看着桌上摆满的菜品有将近半数的中原菜,她不傻,心知这定是纳兰姐姐特意吩咐的。
鼻尖一酸望着纳兰诚恳道“纳兰姐姐,你待我甚好,琉风无以为报。”
纳兰只是宽厚一笑,手上为她不停夹菜“我惯爱张罗事物,与阿纳的冷淡脾气是不同的,虽说你是阿纳的奴隶,可毕竟也是衡国的公主,你一时间难以适应我也是体谅的。”
李琉风红了眼,啜泣道“我本就不该是衡国的公主,只因皇室血脉凋零,先太后强逼着父皇认下了我,不然我身为伶人之女,早该被溺死井中,本就是命贱之人,如今在草原做了奴隶,这或许便是宿命。”
怎会有兔子一般软弱的人呢?
草原极少有李琉风这般哭哭啼啼畏畏缩缩的女儿家,纳兰心软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不必妄自菲薄,堂堂衡国公主,阿纳必不会让你当一辈子奴隶,衡国公主并非你的屈辱,反而是你的倚仗,有这层身份,你与你的丫鬟的境遇是截然不同的。”
纳兰如同大姐姐一般耐心的安抚着李琉风的情绪,时至落日西垂,纳兰与她定下每日过来的时辰,而后不顾李琉风的婉拒,亲自送她回了乞颜赤纳的大帐。
进帐后一眼便看见乞颜赤纳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后批阅公文,她看的入神,模样端正秀气的像尊白玉佛。
今年的马匹在战争里损耗不少,急需购入一批小马驹,乞颜部落的铁浮屠和拐子马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存在,是以不论花费多少都要装备严密,这庞大的军费让乞颜赤纳觉得有些难办。
罢了,大不了私库填补些,王帐修缮延后再议。
十年,十年内她定要凭借铁浮屠与拐子马踏平衡国。
强军最为紧要,万万不可懈怠。
她专心于战略部署,不曾察觉李琉风归来,李琉风见状便知趣是自己退了出来,回到住处她将糖分给同住的两个丫鬟,两个丫鬟却因她是衡国人对她避之不及。
她失落的走到院里躲避那些异样的目光,不料乞颜赤纳正巧出来,看见她手上的糖盯了片刻。
一颗糖罢了。
李琉风认命的鼓足勇气将糖递到她面前,手仍因害怕而颤抖着。
她问“纳兰姐姐给的,额真吃吗?”
乞颜赤纳的眼神太过薄凉,李琉风畏畏缩缩的又将手收回,垂头不敢看她。
只听见乞颜赤纳道“你自己留着吃罢。”
而后便走远了。
李琉风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她心里觉得乞颜赤纳是一座冰山,每每对上她自己便要被她冰冻住挫骨扬灰。
主子难伺候,仆人也不好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