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说开后,楚棣将一颗心放回腔子里,两个浓情蜜意,并肩而去,径至立政殿外,站在廊下。
外殿空空荡荡,只是几名宫娥当值,见楚棣降临,方有一人入内传话。
茉莉站得十分规矩,楚棣却不,只歪起身子,着意去碰她肩膀,同时把眼儿悄悄向内殿里觑,但见纱帘飘动,听不得半点儿声音,少顷,帘后走来女官朝云。
楚棣站定了,低声问道:“朝云姐姐,皇后娘娘可还好么?”
朝云听他叫得亲热,便知他来套瓷,当时防备起来,正要找借口打发了,却见身旁站着茉莉,因那日她见过,记得了,心里怀着几分感激,便告诉二人:“这几日娘娘身子好了许多,只是御医说病势凶猛,且得休养些时日。”
楚棣道:“那么请姐姐通传一声,楚棣前来探望。”
朝云有些为难,道:“皇后午睡未起,殿下若有别的事情,可先去处置。”
楚棣恐怕吃个闭门羹,厚起脸皮,笑道:“我闲人一个,在殿内坐会儿也使得。”不等她答应,便大步踏进殿中,在左下首落座,招呼茉莉在旁站定。
未时三刻,日头正毒,阳光辣辣的,晒进殿里来,两个躲在阴影里,楚棣怡然自得,吃茶吃糕吃果子,随手递与茉莉,饶等了几柱香,还是不骄不躁,只是等着崔皇后召见。
少顷,朝云又从纱帘后出来,走到楚棣面前,道:“请殿下入内叙话。”
楚棣听了,喜上眉梢,向茉莉飞个眼儿,起身向内殿去。
殿内立着一扇弈棋仕女绢画漆木重屏,屏风后置一张紫檀木贵妃榻,崔成碧饶穿戴了便服,但因精神不济,只得歪在榻上,赐二人入座说话。强打精神,寒暄道:“听闻殿下昨夜方归,今日便来探望,真是有心了。”
楚棣实话说:“臣弟今日去含元殿述职,事毕,听皇兄说起您的病情,方过来看看。”
“噢,”崔成碧惊讶极了,不曾想,楚棠竟没生她的气,饶如此,她心里的火也消不下去,便客套道:“臣妾深谢陛下关心。然而,本宫这病一时半会儿断不了根,只能静养。”
楚棣听了,因问道:“御医如何说?”
崔成碧乃是心痛之症,心火又旺,肝气郁结,不愿说,只用帕子遮住口鼻,咳嗽起来。
楚棣慌得起身,向外叫道:“快传太医!”
崔成碧至今想起那封信,仍心碎不已,不禁泪盈于睫,道:“楚棣,你坐下,嫂嫂想问你几句话。”
楚棣听她略带哭腔,不好问的,只得坐下道:“嫂嫂请讲。”
崔成碧想了想,道:“你如今封王入仕,走上正途,陛下心里时时记挂的,便只你婚配之事了,一个月前方提过,要在宫内设宴为你物色。只是近来忙于政务,深居简出,便将此事搁下了。今日你在这里,嫂嫂问你一句话,你别嫌烦。你若娶妻,最看重甚么?”实则这话,是她想问那天杀的两个人。
茉莉正自记录,听得此问,不禁停了笔,心知肚明,自己与楚棣再无可能,她却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楚棣但觉问的怪异,却不得要领,略一思忖,说道:“古人云‘娶妻娶贤’,但若娶妻只重‘贤’与不‘贤’,可不有违夫妻之道?故小弟以为,娶妻当娶‘情投意合’,至于那人是否贤良,却是后话了。”
崔成碧欣慰道:“你这般想是正理,趁闲时,好生选选,只别看错眼,娶个两面三刀曲意逢迎的回来,便是千好万好了。”
茉莉嚼着那“情投意合”四个字,只觉爱人错过,将要遗憾终身了。
楚棣一头雾水,讪讪的,只是点头。
暮霞上来斟茶,斟的满满一碗,楚棣想,这是要送客了,当下放了茶碗,不起身。
崔成碧知道他对茉莉有情,也不瞒他,只说:“楚棣,实话与你说罢,我在病中,与陛下好些日子不曾说话,只怕他恼我,今这位起居郎到此,我想问她几句话。你且去外殿安坐,她就来。”
楚棣起身,躬身一礼:“臣弟告退。”于是看茉莉一眼,似乎叮嘱她小心谨慎,即退行出去。
茉莉上前道个万福,颔首立在屏风前,眼睛悄摸透过屏风的缝儿,往里觑,但见崔皇后病容憔悴,不复往日光华,当时便难受起来。因她无法想象,为情所伤竟是这种况味。
崔成碧道:“单郎官,你都知道罢,本宫的病皆因那封书信而起。”
茉莉点点头,道:“微臣有一事不明,恳请殿下解惑。”
崔成碧道:“说罢。”
茉莉因问:“殿下可知那紫檀盒中密封书信将与何人?”
崔成碧说:“不过是与魏缨吧。”自与太子生情,她便料到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填充宫室的光景,但她贤德大度,从不视妃嫔为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