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虽不解,却也满口应下,不再深问,生怕卢绾报复,全说些他做不到的事。
卢绾封好那十二张花笺,仔细按日期装进一方紫檀盒里,把单独与他的信放在面上,忽的想起,这些日子搜罗来的礼物,便即对楚棠道:“送与姑娘的礼物俱在甘露殿中,陛下切记要与书信一齐送出。”
楚棠起身道:“是些甚东西?堆在那里几日了,我还不得空去看。”
卢绾道:“趁今日得闲,陛下随我来,我将那些玩意儿都一一说明白。”说话间,二人已向甘露殿去。
圣驾一走,含元殿内只剩茉莉当值,总管太监命人入殿洒扫,少顷,几名绿衫宫人拿着抹布、苕帚,水桶之类进殿来,见殿中无人,便闲话笑闹起来。
甲拧干抹布做帕子,向那空空的龙椅道个万福,口中说道:“奴婢参见陛下。”
众宫女都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听罢,笑做一团,十分可爱。
乙道:“彩玉姐姐,你入宫多久?可曾见过圣人?”
那彩玉擦地,道:“三个月啦,还不曾见过。”
丙说:“咱们这些最底层的宫女,纵在宫中来来去去,也恐怕终身不能得见天颜。”
丁道:“话也不是这般说的,听说圣人待人宽厚,用人不拘一格,咱们之中只要有一个有出息的......”
茉莉听的入神,正要身长脖颈向外张望,却听得殿外内侍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众宫人登时噤声,行过礼,干活不停。
只见崔成碧走进来,堕倭宝髻上簪碧萝芙蓉冠,姑射仙子体貌,入得内殿,空空如也,哪里有楚棠的影儿?命女官将食盒放在书案上,只见那紫檀盒大敞开着,书信封得妥妥贴帖,面上倒扣一张写满褚楷的纸,力透纸背,字迹依稀可辨,木盖,火漆印章、笔墨花笺放在一旁。
崔成碧心下好奇,看那玉章底下刻着个小篆的“卢”字,遂放回原处,正欲去揭那封信,却忽然止住,向两名女官道:“朝云、暮霞,你们去廊下候着,陛下来时,提前报我,我不叫不许进来。”这两人是她的陪嫁丫鬟,极为贴心。
待二人退至外殿,崔成碧便拿起那张唯一没有封装的书信,坐在案边细读,初时但觉字迹、行文眼熟,待读到最后,方知婚前楚棠写与她那些书信,说与她那些贴心言语,俱为卢绾手笔,不禁心痛如绞,滑倒在地,手里捏着那信颤抖不止,一霎时精神恍惚,泪如雨下。
忽见屏风后闪出人影,原来是茉莉,在那里听见她哭,忙放下纸笔出来,跪在地上扶起她,关切道:“殿下,您怎么了?要传太医么?”
崔成碧软似煮熟的面条,坐不住,摊倒在茉莉身上,身子发颤,急急地喘了几口气,道:“他们想杀了我。”
茉莉闻言,大惊失色道:“有刺客?”
崔成碧顺过气,闭起眼睛,强定心神,问道:“陛下他俩出去多久?”
茉莉答:“不到一刻。”
崔成碧心跳入鼓,竟似要从口中跳将出来,说道:“麻烦你扶我起来,把我送到外殿。”说时,不忘把那封信放回原处,分毫不差。
见势不妙,茉莉不敢多问,照吩咐把她送到女官手里,崔成碧饶又吩咐:“若他俩问起,你只说我没来过。”走去一步,回头道:“多谢。”
茉莉怔怔定在原地,因想到初来长安时,崔府待她不薄,这时领皇后命令,权当做报恩。
当日下值,茉莉用过晚膳,回到住所,却不断想起崔皇后那副神情,但觉她神色中刻着“哀痛难当”四字,竟让茉莉胸闷气短,辗转一夜,不能成眠。
如此过去一旬,茉莉当班时,听得内侍与楚棠禀道:“那日申牌时分,皇后请崔骧入立政殿叙话,至酉时三刻方毕。”
楚棠放下御笔,问道:“那么皇后怎会病倒了?”
原来当日崔成碧陡然知晓往事,心痛、惊恐难当之下,精魂俱失,当晚梦境诡谲,发起高热迟迟不下,直似邪祟侵体,擢住其魂魄。
御医束手无策,只得请崔家主母入宫侍疾,自此方见好转,只是镇日脚不沾地,拥衾而卧,饮食不进,形容逐渐枯瘦。
楚棠见她如此,心里又气又痛,每去看她时,都被不咸不淡打发出来,如此几日,便觉其中定有内情,思来想去,梦攘魂劳,却无半分头绪,竟至一夕间性情大变,阴晴不定,专一拿朝臣撒气。
茉莉瞧着,隐约猜出些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