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抱不住…抱不住他……
对不起……
我没资格决定你的去留…所以别走好吗……我不该…在一片狼藉中,宫观这样无声而碎裂地痛哭着,不知何年何月,天昏地暗。
他忽然被一个人抱住,被安抚。
简繁之的拥抱没有能让人安心的能力,他的吻也是。
宫观好像在简繁之身体里渐渐失去了意识,醒来时简繁之正默不作声地收拾地上倾洒的堕胎药。
宫观想解释什么的:“不是…我……”
简繁之的手忽然被药碗的碎瓷划到了,血滴落在深褐色的药液里,刺痛了双目。
“您别说了。”
我不想听。
“简……”
“我说了。”简繁之很少会打断宫观叫他的名:“师尊,让徒儿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简繁之把房间整理好后,才走到榻边。
宫观想抓住他解释什么,可是抓空了。
衣袖之下为何什么都没有?宫观才发现简繁之失了一条手臂,满身布满天道罚惩的瘢痕。
刻印之夜他只在意自己被凌辱,却没有把目光放在过简繁之身上过,哪怕是一秒。
简繁之抽出被宫观攥紧的空袖,为他诊脉。
近来所阅的千本医书,关于稳婆的那部分,再也没了用处。
“孩子没了。”
简繁之语调平静,像平时说话一样,却把头低下,很低,很低。仿佛他才是那个指使妻子堕胎不负责任的丈夫,是一个不够资格的父亲。
宫观唇微动,被简繁之捏住脸,仔细擦干净他唇边药渍。
他嘴里也有堕胎药的味道。
宫观蛾眉抬起,眼尾通红,泪珠还挂在上面,没有干涸。
“我不想听您解释,您什么也不要说。”简繁之用一只手捂住宫观的耳朵:“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
宫观知道,他再也说不清了。
简繁之在凡间听说妇人生完孩子要坐月子,先为宫观扎了头巾,防止他受风头痛,又给他熬温补气血的灵药。
简繁之的目光沉在那药里,想着:是个仙胎,像宫观。
仙胎死了无所留念,什么也不会留下,就像没有来过一样,永远沉眠在宫观的腹中。若是像简繁之,是个凡胎,宫观见了那死婴,估计会被吓到。
没关系的,简繁之告诉自己,至少宫观平安。
简繁之服侍宫观喝汤药,他唇一碰汤匙就移开,干呕不止。
简繁之吹了吹,垂首尝了一口:“不烫,只是有些苦。”
宫观推简繁之的手,不是不肯喝,是喝不下。
药效过了就不好了,简繁之让宫观仰头,动作温柔地把药液灌入宫观喉中,在他咳嗽着吐出之前,就灌完了。
简繁之一边拍着宫观的背,一边缓缓地说:“我会留下陪你。”
“如果您不愿意的话……”
宫观把头挨在简繁之怀里。
没有…不愿意……
“我方才去凡尘境边界看了,已经出不去了。”
宫观摇头,鼻尖蹭在衣衫上,有些痒。
“我不出去。”
简繁之有些意外,手绕过宫观的脖颈撩起他从头巾露出的发丝:“不想了吗?”
宫观没有回答。
后面的那些时日,他们默契地不再提孩子这件事情,简繁之陪伴宫观坐月子,备侍汤药,未曾废离。
可宫观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向来嫣红的唇舌也变得苍白,成日蔫然的坐在胥华亭里,不知在想什么。
简繁之把自己的外氅盖在宫观肩上,他已弱不胜衣,腰背似乎能被一件薄薄的衣衫压折,脆弱得像离开山巅的雪莲。
“师尊。”
宫观缓缓抬眸,连那向来清浅的碧色也黯淡了。
“您在想什么呢?”
宫观当然不会告诉他,心中有所顾虑,除了挨依在简繁之怀里,吐不出一言。
简繁之又去为他熬药,宫观发现了他盖在自己身上的氅衣里有东西,缓缓取出。
那是为稚子祈福的黄纸,在白马寺所求,上面简繁之的字迹力透纸背:注儿。
原来他已经取好了名字。
药碗砸在地上,简繁之上前一步伸手,让宫观把黄纸给他,春山蹙损,似乞似怜:“给我好吗?”
乞怜乞怜,终是怜而不得。
“跟你姓还是跟我姓?”宫观气若游丝,声音颤抖着。
简繁之垂下头:“您。”
“若是男孩叫什么?”
“宫安注。”
“女孩呢?”
简繁之不敢看宫观的面。
“……宫霄注。”
宫观默默堕下泪来。
爱我所爱之人,有什么错处吗。
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