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便是死了。她俯视着孟立,心想。昌州回来后,庄主说孟斜白这条线断了。怎么断的,她不知道;顶替孟斜白的人怎么死的,她也不知道。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人的仇恨是直白的、真切的,是能化成血的。
她与孟立没什么分别。
孟峄阳趴在孟红雨背上,因为失血昏昏沉沉的。身下的身躯是热的,风是冷的,他跌跌撞撞地被带来带去,像一尾刚被网上来的鱼,进了热锅了又被淋上了水,他在这一锅水里滚来滚去,没了内脏,没了骨头,只剩一身空荡荡的皮肉套子。好像有人在叫他,像他还在河里的时候,河里的鱼都死了,只剩他孤零零地游动,他隔着河水听见袅袅的声音,便受了这声音的蛊惑,摆着尾巴跃出水面,心甘情愿地撞进网子里。这网子漂亮,一格一格的,他现在又看见密密的格子,每个格子都是一颗翡翠,他撞破一颗,还有许多许多颗,都绿莹莹的,上面涂着他撞破头颅的血。
过了飞虹桥,再穿过两条小路,便到了秋华堂。庭院的洞门封得死死的,有几人还在不断破门。孟平石率四五弟子在院子里死守,剩余弟子全部退在堂内的议事厅内。忽然间破门声暂歇,片刻后听到一道女声喝道:“我是孟红雨,快开门!”
孟平石一愣,忙翻身前去帮忙。
只见门外已死伤大半,孟红雨背着孟峄阳半身是血,截云剑长长的拖在地上,不见光彩。
“先把他抬进去。”孟红雨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孟峄阳头一歪,已经不省人事。
孟平石见他肩上伤口深可见骨,忙搭他脉搏。
孟红雨的脖子上凉凉的,她一摸,手上全是孟峄阳的血。她看着手上的血发了一阵愣,转头问孟平石:“堂内弟子还剩几人?”
“死三人,伤四人,其他俱好。”
“你带着孟峄阳还有剩下所有人,从堂后小路撤出庄去,”孟红雨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这次非同小可,有外人趁机混进来了,是要灭了明月庄。”
孟平石一顿,道:“堂主,那你……”
“出了明月庄后就立刻出城,不要耽搁,”孟红雨从衣服下摆扯下一块布,“不管明月庄往后还在不在,不要回来。”
此话一出,院子内的几人俱是一静。
孟红雨手上拿着那块布,截云剑上的血已被她尽数擦去,在日光下重新泛出亮来。她举起那剑,剑身上映出她的半张脸。孟平石便要说话,被孟红雨打断道:“我不说第二遍。”
门外又传来破门声。
孟红雨提了剑便朝洞门跃去,翻过院墙后,再无踪影。
孟平石心中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他垂首朝前方深拜,片刻便立即背上孟峄阳,打开议事厅门。余下弟子搀扶而出,从秋华堂后堂绕出,破开边门,沿竹林向明月庄的边墙疾走。在竹林间穿行过半,忽然天上一声脆响,紧接着连续三声惊雷响,孟平石猛地叫众人停下。他提气跃上竹林顶尖,只见天上信号烟花的余烟尚未散去,留有一道浅色余痕。
孟红雨闻声尚未抬头,手上截云剑绕小厮颈间一圈儿回归她手,小厮应声倒地。她朝天上的余烟望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直奔明月庄正门。
几名小厮听见动静,那声音源自正门,忙往大门而去,只见正门打开,一黑衣男子提刀而入,接连踢开拦路众人,轻而易举地破开一条路。
是乾楼主孟长肃。
而孟长肃背后,走出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