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一族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连番打压,恐怕早已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丢下曾经引以为傲的脸面,与京城一些官员命妇之间走动而谋求维系。
而望着姚素然那张如今盛妆之下也难掩局促的面容,林栩缓缓抿了口茶,一时间只觉前尘往事如乾坤斗转,倒真是造化弄人了。
她看着姚素然,缓缓点了点头,方将手中茶盏放下:
“素然姐姐,当真是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姚素然并非真的想与她叙旧,本想避而不答,奈何母亲在一旁看着,方不得已点了头,“还算过得去,无非呆在家中养花种草,绣花练字罢了。”
姚夫人却笑道,“我这小女儿向来谦逊,即便是拿手之事都一贯地喜欢往淡处说,你先前绣的那副万里江山图,不还得了几位世子夫人夸奖么?”
姚夫人看了眼在座的其余几位,着重在蒋夫人身上停留了几分,笑意也更为柔和:“听说咱们小蒋御史平日里颇喜欢字画,正巧,我们素然最近对此事也颇有感悟,不知咱们小蒋御史平素都习谁家的字,善哪一流派的画?”
林栩顺着姚夫人的殷切目光一同向蒋夫人看去。
蒋衡的生母保养得宜,言语间亲和却不失稳重,不愧为北原世家的名门,只是那描摹精致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不过片刻便消散而逝。
“姚夫人客气了,只是犬子阿衡在家也不过是闲时消磨时间罢了,未谈得上造诣,所涉颇广,却也不过是浅尝辄止,囫囵罢了。”
姚夫人闻言连声点头,又笑着追问道:
“听闻北原最有名的便是早春辽原的壮丽之景,先前一直在沐京,长期待着也局促,正想着何时能有机会去江河各处走走呢。倘若哪日夫人在北原得了空,可要告知我们一声,我也好带着我家素然前去拜会一二。”
蒋衡去年殿试一举夺得探花,不过一年便连升数级,身任御史台之首,也是大昱开国以来最为年轻的御史。
从前林栩只是听闻过此人名讳几次,未曾上心,直至那日在家中听高宥仪谈及此人,知道这便是那日与窦贞说话的那位公子,这才多了些心思探听此人过往。
年少有为,又美姿仪贵,俨然是朝中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之一。
如今看来,除了窦贞,亦有人早已看中了这块香饽饽。
白氏垂着眼帘,把玩着手中珠串而静默不语,宋夫人捧起茶盏,慢悠悠的吹着浮沫,方腻声笑道:“只是听闻近日朝堂各部颇为繁忙,往年积压的一众御案只待开春重启调查,想必这小蒋公子定是忙得脚下生风了而片刻不得闲了呢。”
姚素然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的神色,再抬起头时,双眼只看着窗外小柳发出的新芽,神思早已游离在外。
林栩又陪着几位夫人坐了一会,蒋夫人便提及家中有事,欲先行离开。白氏忙着招呼福琏送客,宋夫人挽着蒋夫人的手臂别了又别,殷勤地将其送到了大门外。
林栩立在廊下,看着几株柳枝抽了新芽,自是一派蓬勃春意,不多时,身侧便有一抹淡淡的月桂香气萦绕而来。
她偏过头去,姚素然不知何时已并肩与她一同站在花廊下,昔日里那双满是高傲与娇蛮的杏眼如今寂寥无波,犹如一潭死水般了无声色。
“你我当真是许久未见了,今日母亲带我来时,还在想着,不知是否能在窦府遇见你。”
廊下几株淡紫色的报春开得正好,随着微风被裹挟来几缕幽香,伴着鸟雀莺啼不绝,已是春景熙熙。一并有妇人低低的谈笑声自半闭的小轩窗逸出。
“......不就是个破败人家,丈夫更是连侯都没封一个,真是眼高于顶,还敢肖想着蒋公子去做她姚家的女婿么?”
白氏饮了口茶,声音依旧淡然,“我说为何今日在光佛寺请完香姚夫人大老远便带着女儿迎了上来,原来是想借我的东风将女儿嫁给蒋御史,姚夫人的脑筋,一如既往的灵光啊。”
“窦夫人便是太心善了,她姚家如今在沐京人人避之不及,从前不还想着攀三皇子的高枝么,眼看那苗家的女儿,寿安县主不日便要嫁给三皇子,美美的做那未来的太子妃了,她姚家哪里还有半点儿可乘之机?”
宋夫人的声音压低几分,夹杂着几丝嘲弄的笑意,“前几日我还听说,宫里头那位已经半年没出过门了,跟打入冷宫无异呢,不定哪一日便落得个连累母家的下场......咱们还得少与她来往才是啊。”
姚素然神色丝毫未变,她在微风中轻轻闭上双眼,半晌,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你可知道,我弟弟如今已经是半个废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