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不知发现了什么,脸色微变,猛地握上她的手腕,将那只手捉起来,捧到眼前。
“血?”
只消一眼,便可明白她为何受伤。
血赤色映入眼帘,裴之彻眉峰一动,而后不假思索地低头,张口将残余的血迹含吮干净。
“小妖忘记告诉仙子了——”尖牙轻划过她手指的肌肤,他吐字不清地呢喃,语调看似无边眷恋,却又暗含从容不迫的威压,“您的身上有我的烙印,怎么可能逃得走呢?”
闻言,素朝眼底掀起波澜,难掩错愕,心底先是否认他的这句话,才渐渐意识到什么被她忽略的矛盾。
她近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摸后脖颈微微发烫的地方,感到困惑出声:“什么时——”
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一段记忆。
不,准确来说,这段记忆才是她下界后碰到裴之彻的真实记忆。
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一方妖王仗着她初来乍到、毫无防备,便装成一株柔弱的小草妖来唬她、捉弄她。
裴之彻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变化,笑意更甚:“呀,仙子记起来了呢。那您是不是也记起您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了?总想着一走了之,岂不算是背信弃义?”
“裴之彻。”
素朝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绪,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嗯,仙子您想说什么?”裴之彻摆出一副谦卑有礼的姿态。
她神情冷静,镇定地开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乐趣?可你这几日明明将我晾在偏殿,压根见不上什么面。
“那是我?也不太可能。你实力高出我那么多,想要做什么,我全然没有还手的余地。
“那么,还是跟对付裴禄有关?你之前那套说辞太假了,我不相信。”
“哦?”裴之彻微微抬眉,动作亲昵地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仙子何出此言,说来听听。”
素朝没再避开,随他去了。
她斟酌着说辞,慢慢道来:“一者,你说你未必会输给他——赢得轻松,和付出惨痛代价的胜出是两码事。你既然按兵不动,那便是有所顾忌。”
毕竟秋生不是说,这家伙吩咐他看好自己,是为了避免被裴禄发现?那便是有所忌惮。
裴之彻饶有兴致地勾唇轻笑,歪头反问:“为何不能是本座仍旧念及养育之恩?我的生父嫌弃我孱弱,将我丢在极渊海的一块礁石上,任由我自生自灭,没有裴禄救我,我活不下来——在仙子眼中,此恩情不能算一个尚且合理的说辞?”
“若是念及养育之恩,你会对尚且尊重的长辈直呼其名?再者,承渊山那些小妖身上大多都有旧伤,应该跟裴禄有关。可极渊海之内还有妖族受害,你既然救下一部分,便是心存善心。就算刚开始念及情分不忍,现如今也早就有所取舍了吧。”
“妖族哪来那么多规矩和礼节?仙子莫要以人仙之心度吾妖族之腹。”裴之彻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微微低头将手上的那副狸猫面具挂在她腰上。
素朝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是啊,妖族哪来那么多顾忌,打得赢就不会做藏头乌龟。你们确实不看重礼节规矩,但作为一方妖王,便要行庇护之举。不然这个‘妖王’之位,你配不上。”
“……激将法于我无用。”裴之彻无动于衷,只淡淡道。
她微仰起脸,伸手拽住他的袖口,语气无比真挚道:“裴之彻,我并非是因自己深陷囹圄,便抛出此事用做筹码,而是真真切切想要帮你们救下那些无辜受害的妖族。”
素朝顿了顿,又接着道:“当然,我也希望此事了结,妖王大人能高抬贵手,放小仙回天复命。”
“好啊——”
裴之彻忽地抬手碰上她的面颊,视线在她的眉眼寸寸描摹而过。
月华如水透亮,照亮这一隅之地。
“听仙子猜来猜去,却一直猜不到缘由,小妖也觉过分为难于您了。其实,留下仙子的原因很简单。”
他揭下覆面的面具,指腹压上她的唇角,扣着她的下颔,用力贴了上来。
唇与唇相触的那一瞬,素朝大脑一片空白。
浅尝辄止,是一个极度简单的吻。
裴之彻离开她方寸,漆黑的眸中藏在她看不明道不清的神色,笑语道:“仙子可以离开了,请吧。”
他俯身捡起脚边的花灯,递到她手心,随即往后退去一步,没入一片阴影。
素朝怔然看着他消失在原地,妖气向承渊山的方向而去,不过片刻便感应不到一丝一毫。
她拿起腰上挂着的那面具,流光闪过,掌心只剩下一根鲜红如火的红绳。
不是什么法器,再普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