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承渊山不远的人间城镇此刻正灯火通明，沿街都挂起各色的灯笼，瞧着流光溢彩。

素朝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戴着面具，便也将手里的狸花猫面具小心翼翼地扣在脸上。

等绑好面具系着的细绳，身旁的裴之彻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施了个法术，将两人身着的衣裳变成寻常样式。

好在这些人注意着热闹，在小小的障眼法之下，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两人一眨眼便换了件衣裳。

裴之彻戴着副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这青黑色的面具衬着他脖颈露出来的一小截肌肤白得有些晃眼。

素朝避开这家伙顺势伸过来的手，抗拒道：“牵着做什么？我们不熟。”

“这不是怕您会迷路吗？”裴之彻不着痕迹地将落空的手收回，云淡风轻地笑着。

她挑了挑眉，抱臂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自顾自往前走，不以为意：“谁会迷路？跟着人群走不就好了？”

“那小妖我就跟在您身后，您可千万别落下我。”他饶有兴致地迈步追上来。

素朝只侧过身往后看了一眼他，便无奈地收回视线。

一口一个“小妖”，他要是小妖，这人间还有大妖吗？是不是占山为王的妖到他这里都要称呼上一句“小小妖”？

都怪自己出门没有算好自己下界一行的运势，被妖王抓住了，还能跑走吗？

她瞧着一脸笑意的裴之彻，心情越发郁闷，伸手摸了摸袖口中的两只小云雀，认命般长叹一口气。

算了，先四处看看，试着找个机会溜走吧。

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

这些人间的玩意儿，虽说看来会觉好奇，但奈何手脚受缚，戴着一身无形的镣铐枷锁，哪还有心思去欣赏？

素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被不远处众人的一声欢呼唤回神，她下意识偏头循声望去。

一群人围着个不小的台子，上头摆了十几盏精巧的花灯，相继有人上前与那灯主交涉，从猜谜、对诗再到投壶，三大关各十小题，全无错漏才能赢下挂在最高处的那盏花灯。

她停顿得稍微久了些，裴之彻误会了她的意思，站在她身旁，出声问她：“您看上那盏灯了？”

“没——”素朝正要回话，转念一想，心思活络起来，忙道，“不错，我要最大最亮的那盏！妖王大人既然说是请小仙我来做客，那您替我赢来一盏花灯应该不算麻烦？事先声明，不可以动用妖力，这算欺负凡人。”

“最大最亮的那一盏？”裴之彻若有所思地念道。

这灯会上最大最亮，也就是噱头最足的便是这彩头，依惯例取双数，河畔两岸各挂一盏。

南岸那盏还未挂起，暂且无法比对这两盏谁更亮一些。总之，先赢下北岸这盏，等会儿再去南岸便好。

裴之彻沉吟片刻，瞧了眼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抿唇静思一瞬，将她拉到巷子角落，笑着留下一句话：“那便请您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他便迈开步子而去。

素朝瞧着裴之彻动作灵活轻巧地挤进那人堆里，他的注意似乎都放在那盏灯上了。

那么——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一边划破自己的指腹，挤出一滴血滴在地上，用以迷惑他对她方位的探查。

然后，素朝便隐去自己的气息，迅速向后退去。

心里想着，等到没什么人影的角落，她就一鼓作气飞回天庭！

可惜，这街巷的走道四通八达，刚过一个转角便能碰上一两个人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但对凡人施术或可影响那人本来的运势，多添因果，她不敢随意施法，只得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好不容易路过一个偏僻无人的巷角，素朝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先是谨慎地打量一眼四周，再三确认没什么人，气沉丹田唤出祥云来的那一刹那，眼前蓦然晃过一盏七彩琉璃的灯盏。

下一刻，她便被一只大手捏住肩膀，不由分说地压在了墙上。

“素朝仙子，小妖平生最恨不守信之人。”

那盏花灯跌在地上，璀璨绚丽的光华在两人衣摆间转了个圈。

裴之彻凑近来，声音冷沉。

他伸手将她戴着的面具拿下，温热的呼吸喷洒，激起一片战栗。

那距离太近，气息莫名纠缠起来。

他的指腹还点在她的脸侧，一字一顿问：“您要的灯，我给您寻来了，素朝仙子不该给小妖一些奖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