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韩氏已经认罪,沈提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王上问。
沈提学脸上肌肉抖动,眼底满是不怀好意,他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神情愣怔的宋道真,旋即道:“臣自然有话要说!”
王上觉得很烦:“你说。”
沈提学道:“韩义亨虽然认罪了,可当年韩氏的同伙还躲藏着,主上!这些人和韩氏一样罪不可赦,不得不一网打尽啊!”
王上再度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韩义亨没有供认任何同伙,承认这件事完全是他和他父亲韩丙建一手策划的。”见沈提学跃跃欲言,又道:“沈提学,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韩义亨没有供认,可臣有证据。”沈提学道:“臣手上有当年韩丙建和那些同伙的合谋书!”
宋道真忽然猛地抬起头,瞪大的眼睛昭示了他有多震惊。
王上眯了眯眼:“合谋书?”
沈提学道:“正是,其上有着当年与韩丙建合谋毒害废世子的人的名姓及手印,足有二十六人之众!”他从坐垫上起身走到御座下,并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丝绸,恭恭敬敬地呈给了王上。
“一字一句,字字真实。”
王上接过沈提学手里的丝绸,紧皱着眉头将其打开,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整张脸也变得寒冷起来。丝绸的背面没有字,根本看不到写着什么,座下坐着的群臣都心急坏了,尤其是宋道真,根本沉不住气,差点从坐垫上弹起来,整张脸也煞白煞白,毫无血色,连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
忽然,王上抬眼看向了宋道真。
宋道真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半天竟然一个该说的字都没说出来,只颤声道:“主上......”
他本来是不信沈提学手里那丝绸是真的,可王上看向他的这样几乎要剜了他的眼神,足以说明那合谋书有多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
真的是当年他受韩丙建欺骗而签下的合谋书!
宋道真这时后悔得要命,当年他按手印按得有多痛快,如今就有多想给自己一刀来个痛快。
那年,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同绝大多数勋旧派的子弟一样,对于世子李珘的变法极为不满。
有一日他同其他同为勋旧子弟的友人们聚酒,那时没有禁酒令,他们一边痛快地大口畅饮,一边对世子的变法破口大骂,骂完了,酒也过了几巡,人也该散了。他摇摇晃晃地往宅邸走,路上却碰到了他父亲的死敌——韩丙建。
父亲宋泰日和韩丙建关系还不错的时候,他曾管韩丙建叫伯父,只是这个称呼也仅仅维持了十多年,如今大街上遇到韩丙建,韩丙建竟然亲切地喊他:“贤侄。”
他愣了半天,才看清是韩丙建,本来要走,可是韩丙建竟然再度喊住了他:“道真贤侄,你对变法也十分不满。”
“我们的家产被夺走,土地被削减,连饮食和衣着也被限制,甚至还要我们这些人去承担徭役。这样变法过后的国家,还算国家吗?”
他心里怒火被激起,又或许是有着下肚的酒水的刺激,于是当场斥责起变法来。
后来,就不知怎的,就被韩丙建邀请至了韩府。他看着面前桌上摆着的一个圆形丝绸,丝绸上写满了一圈字,密密麻麻写着一个个人名,人名的脚下还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韩丙建说:“这是投名状,我们要联名上奏,请求王上罢黜变法。”
他对于这份名单有所警戒,但在和韩丙建交谈了足足两个时辰过后,他还是没醒酒,将警觉抛之于脑后,让愤懑占据了心智,然后写下了名字,按下了手印。
后来,韩丙建似乎没把这张丝绸变成绑架他们这些签了名按了手印的绳索,再后来,世子李珘就变成了一个疯人,甚至险些弑父,然后,韩丙建带着他们这些签了手印的人跪到勤政殿外请废世子,最后,世子真的被废了。
一切都好像结束了。那张丝绸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而他们想要的结果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得到了。
那时,宋道真有怀疑世子是否是为韩丙建所毒害,可是先王的调查没有成果。他只好相信韩丙建是无辜的。
反正,他想要恢复的勋旧派所拥有的东西都已经重新回来了。至于过程,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
现在宋道真这么问自己的话,一定会回答,绝不是无所谓!!
在王上的逼视下,冷汗已经彻底浸湿了他的后背。尤其是在王上走下御座将丝绸丢在他面前,怒叱“你自己看!”后,顿时吓得他一股血冲上脑袋,噗通一下从垫子边爬到王上面前,磕头哭诉:“主、主上!这合谋...不不不,不是合谋...臣是受了韩丙建那家伙的哄骗才签下名字按下手印的,绝不、绝不是要害废世子啊!清主上明鉴啊!!”
沈提学呵了一声:“哄骗??当年崇绫大君出事的时候,你明知韩丙建有意毒害世子,为何不向义禁府检举韩丙建?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也不会隐瞒下这件事!你就是韩丙建的同伙,铁板钉钉的同伙,和韩氏一样罪不可恕!当诛全族!这合谋书上二十六人,皆是妄图篡逆国家的贼子,应当诛尽!”
宋道真浑身抖如筛糠,痛哭流涕,完全说不出话来。和他一样,那些记得自己签了名按了印的大臣此刻都主动出列跪了下来,一样痛哭流涕,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王上的脸色变得极其糟糕,根本听不进去一点,只觉得心脏跳得分外愤怒,恨不得将这□□臣活活刮死!
“主上,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沈提学适时地问。
“怎么处置?”王上阴沉着脸:“都给寡人关进义禁府里去!叫义禁府的人按着这名单上面的一个一个抓,给寡人一个不漏地抓仔细了!再一个一个地押到鞫审厅去审!”
“那主上,韩氏该如何处置?”沈提学不适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