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汤姆·里德尔躺在水波荡漾的海边，白沙涌过他的手脚，密密麻麻，细密如母亲温柔的抚摸。他听见远处传来平静阔远的歌声，有人在唱歌，在吹着竹笛。他很困，天空是一片灰蓝色，珍珠色的天边一线，云层匀速地向右边挪去，他们也在赶路。

他不知道是谁在唱歌，那是个女孩的声音，也许是个无聊的孤儿院的孩子，他太困了，太累了，以至于没有力气爬起来看看。汤姆刚刚结束了和洛佩兹的打水仗，他们两个人都淋得透湿，洛佩兹被他气得把甩着脑袋，用发梢溅出的水去打他的脸。最后两个人一起躺了下来。

他似乎完全丧失戒心了。他就躺在这里，感到灵魂的安定。洛佩兹好像又站了起来，他走远了。汤姆伸出手肘遮住自己的眼睛，他的耳边再次传来那首歌谣，不知道是不是隔得太远的原因，他居然听不懂歌谣在唱什么。

汤姆坐直了身子，看见远处洛佩兹伫立的地方，他身姿纤细，腰身很细，他看上去不像个男孩——那他看上去像什么？

他看上去像个女孩。

这个念头曾经一闪而过他幼年的脑海，但他曾经一万次确认过洛佩兹是男孩，他和他一起长大，他怎么会不是男孩呢？这个家伙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小小年纪就敢拉着他从二楼往下跳，然后跑过一条又一条伦敦的街道，把每一块地砖都敲响。他符合世人对男孩刻板印象的一切要求，甚至也符合人们对男孩的期待——他对女孩那样温柔，洛佩兹从不会对女孩大声讲话，哪怕拒绝她们，他也总是说得非常委婉。

曾经，有一年暑假，孤儿院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厕所低声哭泣，汤姆丝毫不感兴趣，奥格斯特却走进去。十几分钟后，他如常地走出来，对他笑：“解决了。”

不知道解决什么了，汤姆也没多问。后来他再次遇到那个陌生女孩，她羞赧又胆怯地拉住他，战战兢兢地问：那个一直和你走在一起的大姐姐呢？

他恼恨至极，只给了她一个冷淡的目光，女孩吓得松开了手。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和他一直走在一起的，只能是奥格斯特·洛佩兹，但他当时以为女孩是把他太过俊秀的脸认成了女孩——不，不是的，他就这样和真相擦肩而过。那个女孩必然是因为第一次来月经而哭泣，而好心的奥格斯特变换为了女孩的样子走了进去。

而他当时恼恨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时，奥格斯特已经失踪三年了。

他就这样错过了真相。

汤姆握住奥格斯特的手，她脸上戴着那个怪异的布条，他不知道她中了什么诅咒，但看起来她不能看见他……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诅咒？等着吧，他会在一天之内把图书馆所有和诅咒有关的书翻个底朝天，然后让他来暂停这个荒谬至极的倒计时……

“小汤姆。”奥格斯特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你的倒计时——”

“回家吧。”

她摩挲着汤姆的手心，他敏锐地感到那是几个字母：a、l、o……他知道了，alone，她想说，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避开邓布利多。

她要做什么？

夜色深重的时候，奥格斯特爬上了汤姆的后背，他后背很硬，能隔着布料感到他一寸寸的脊骨。他转过头，低声问她：“我们去哪儿？”

“小汤姆呀。”她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轻声说：“我走的这些年，你有家吗？”

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当时看见我的办公室里的东西了吧？”

“看见了。”

奥格斯特声音有点闷，她伸手抚摸汤姆的脑袋，头发被她弄乱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凭借着直觉摸到了他的眉骨。

“所以那就是你的家吗？你的办公室……你把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都放进去了。”

汤姆不再说话，大约是默认。奥格斯特忽然感到心里一阵阵的刺痛，她的手摸下去，摸到他的眼窝，睫毛，有点瘦削的脸颊，脑海里可以同步地想到他具体的长相。

奥格斯特最后说：“我们回伍氏孤儿院吧。”

回到我们的开始之地。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