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轻轻地合上了格兰芬多休息室的门——那是个巨大的画像，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见过你。”

汤姆哑然失笑，他心情很好，含笑望着那画像里里外外进出的学生，仰起头，想到：

你当然见过我，五年前，我每天晚上都和奥格斯特在这里说：“晚安，明天见。”

他们那时整天都在笑，好像全世界有数不清的好玩意等待他们去发现和玩弄。他忍不住和奥格斯特擘画无数种未来的可能性，其中被讨论得最多的一种就是他们一起去魔法部大展拳脚。每次说到这里时奥格斯特都会平和地望着他，往日的嬉皮笑脸都褪去了，他像母亲臂弯里的孩子，脸上有柔光的神采，和他一起晃晃悠悠地想象着未来。

“那样真好。”奥格斯特呢喃道，“那样，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于是他也弯起嘴角，这时他们总在格兰芬多的休息室外站定，宵禁的时间快到了，奥格斯特回过神来，松开抓着他袖口的手。

“晚安，明天见。”

汤姆从回忆里抽出神来，他回过头，听见如浪涌般的吵闹，他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把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比较了一下，心道这群蠢狮子就是比较吵。

但那股浪潮丝毫没有降下音量的趋势，相反，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汤姆不再往前走，他整个人转过身来，发现那个画像打开到了最大程度，无数的学生从里面四散而出，他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恐和慌张。这时他也反应过来，出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几乎如惊雷、如鸣鼓，如瀑布，一声，一声，在他耳畔锤击。

那些吵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他想走上去，以教授的身份看看情况，但在刚踏出一步时就停了下来，他吃力地弯下腰，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心慌过。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好几个男生，用漂浮咒举着一个人从画像里跑出来，大家都自发地给他们让路。他意识到不对。因为每张面向他的脸上都镌刻着刻骨铭心的怜悯。

不，他不想听到……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去，耳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他惊惶地环顾四周，发现原来早就没有人在发出声音——那只是他的耳鸣、那只是他回忆在哭、那只是他的心在惨叫。

他低下头。

女孩的眼睛处被缠绕了两三圈的布条，嘴巴微微张开，而她身上满是鲜血。他几乎没见过这么多血，快要把一个人给淹没、给染色。

她还醒着吗？他看不见她的眼睛，而他的手被抓住了。

“汤姆……”

女孩低声说。

她的脸上全是被火烧的伤疤，他很难把她和印象里那个出奇俊俏的男孩联系起来，但他的心悸越来越强烈。女孩的回光返照好像只有一瞬间，下一秒，扛着她的队伍轰轰烈烈地向医务室进发了。

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转头望向天空。

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在脑海里尖声惨叫的声音又响起了。

“他就是她。”

“她就是他。”

这世上总有很多人想成为其他人，总有很多孩子羡慕、向往一些东西。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当你遇见他们的时候你意识到……你或许并未爱上他们，仅仅是眼眸的落脚，你也明白，这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世界的中心。他们是一种特别的人格，一种难以描述的魅力。他们的长相已是其次，但当他向你投以那样的目光，当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无人能够拒绝那样一个活泼泼的、太阳般的孩子。

这是完全浑然一体的灵魂。

任何人爱上这样的人都不夸张。

汤姆·里德尔向医务室走去，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这么长。他感觉自己的脚底打滑，每走一步都忍不住东倒西歪，仿佛无法维持平衡。他的神志还很清晰，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站到医务室门口，里面有几十个人，这里从来没有这么爆满过。他依靠身高望见里面最中心的人，正是奄奄一息的奥格斯特，而站在他旁边的，居然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抬起头，他也看见了他。他似乎说了什么，然后那群热心的格兰芬多学生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们都面带不安，突然有一个学生口吐鲜血在休息室倒下对他们的刺激还是太大了。汤姆终于挤进了病床边，他们默契地谁也没讲话，直到整个医务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还有多久？”

邓布利多开口问道。

“嗯……五天零五小时左右吧。”

奥格斯特轻声说，她坐起来，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但还是戴着那个奇怪的绑眼睛的带子。里德尔敏锐地感到了什么，他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戴这个？”

“因为看到里德尔教授我就会被帅晕。”

她调皮地说。

“好吧，其实是因为中了诅咒类似的东西。”

她歪了歪头，重新回答道。

“奥格斯特。”

汤姆低声喊。

“嗯。”

女孩应了一声。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汤姆的第二句话，于是她微笑道：“你知道了？”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精准地找到了汤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