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岸遥凌猛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士英兄,这就是我的答案。”
余子俊指着他道:“这倒是‘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气魄!”
“我可没有变法”于涣放下酒杯,“我是在立法!孟子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一套章程,天下的官吏随意引申律法,连民间讼师都能任意解释,岂不是好人歹人都能打出天子的旗号?将释法之权握在中枢手里,便是守住了‘名’。‘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可叹诸公皆看不出这一点,只把我看作酷吏。礼也罢,法也罢;道德也罢,刑罚也罢,都是为了致功,致功则是要成在百姓身上!不管什么法子,归根到底是三个字,‘民为重’。”
或许他们不是看不出,是不想看出吧。这究竟是一把双刃剑,拿在于涣手里,就是要削他们的权,管住他们的手!于涣还记得,沈万钱一个小小的地主都能仗势欺人至如此地步,若是官员想颠倒黑白,岂不更容易?
弹劾于涣的折子都被朱见深留中不发,可他本人站在朝堂上毕竟还要受众目所视,也管不了别人怎样在背后私语。商辂也受他的连累,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和自己女婿结党营私。这样的话,朱见深自然一笑置之。是天子自己决定起复商辂,这话不是打他的脸吗?
“范驹,别闷头喝酒啦。”于涣招招手。
范驹抬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还没那么明白。”
于涣一拍桌子,大笑道:“范驹,你记着,不懂这些不打紧,这本也不是你需要懂的。为将者要做的就是听话,打仗;你只要知道该听谁的和怎么打仗,就够了。”
“这我知道!”他哥说让他都听于涣的。
于涣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很多名将折进去,就是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了。”
余子俊觉得于涣别有深意,岔开话道:“象观,依你看陕西的事如何?”
“士英兄,小心固原。”于涣说。
迤北鞑靼多次进犯固原,余子俊当然知道其要害,却不知于涣为何还要专门提一句。他向于涣投去一个询问的眼光。
“士英兄之职在于为将士筹备粮草、修固防线。为人臣者尽本分,你把它做得漂亮,别人想说嘴就难了。”于涣话到此处,便不再多说。
范驹问:“那我呢?”
于涣笑了笑,道:“多余的话不要说,多余的事不要做。”
“什么叫多余的话,什么叫多余的事?”
“除了打仗以外,都是多余的。”于涣平静地说。范驹现在的位置要谈站队,还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何必自找麻烦?
酒尽人散,余子俊咂摸着于涣的表现,感觉这个老朋友几年不见越发深沉。他在酒桌上从没失态过,总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别人,像端坐网中的蜘蛛,冷眼看着别人在他织就的网上翻腾。余子俊知道明日廷议,众臣就要讨论“注律”一事。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担心朋友,还是担心那些反对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