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地面上的冬雪化作泥水铺在庭院中的石子路上,还未来得及融化的便成为寒霜漫步在冬雪之中。房梁处凝结而成的冰锥被冷气环绕。那是雪后的世界,满是冷清,似是丧失烟火之气。
长廊曲折蜿蜒,冷风灌入,夹杂几许寒冷。魏知易蹲在地面上,面色颇为苦恼。他面前的灰白猫,是前些日子与百幺聊天时所抱的那一只。
养一个生灵的事宜过于繁琐,所以他并未打算收养。反倒是百幺兴致勃勃地将它留下,甚至还起了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灰狸。
蹲在那里的魏知易紧紧闭上眼睛,叹息一声,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手中的碗是从厨房搜刮来的碎肉,百幺最近在忙药方的事情,所以喂养的事宜全权丢给了他。
但是,这人从未养过动物,根本不知道猫会吃什么!
将手中的碗放下去后,灰狸上前嗅了嗅,小口小口吃起。
魏知易这才松下一口气。
不远处传来一串珠子碰撞的轻响,细听之后方才察觉是有人来到此处。
那是一个女子,音色如同春日的风铃,轻柔漫长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忧愁,“少卿。”
这声音很熟悉,魏知易侧头望去,便见宋桃夭立于那处。
眉间的愁意为她添些颜色,只是瞧上一眼,就能知晓她此刻很是不安。
宋桃夭抿唇,心中甚是焦急。
她已经听说宋家被满门抄斩的事情,现如今已经一刻都坐不下去。
“我是来向你辞别的。”那人开口说道。
但魏知易并未立刻回答她的话。
他转过头去,视线落在正在进食的灰狸上,轻声问道:“皇城现在形势不明,为什么要回去?”
说话间甚是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宋桃夭摸不清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但都不重要了。
此行,她心意已决。
抬脚上前一步,问他:“宋家被满门抄斩,无一生还。少卿觉得我不该回去吗?”
周围的寒气似是被染上悲凉。
宋桃夭静静地望向他,笑容苦涩,她转眸望向廊外的红梅。那是俞城之中唯一一株梅花,但她在记忆中见过许多红梅,那是在冬日,在雪中,在……皇城。
“阿娘和弟弟虽然已经逃出宋家,但在将要出皇城时却被二皇子的人杀死。少卿,于情于理,我都该回去,为了宋家,为了我的家人。”
她说完之后,转头看向魏知易。
那人长叹一声,缓缓站起,似是无奈。他抬眸望向宋桃夭,皇城现在正是相斗最激烈的时候,现在回去便是引火上身,甚至还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但他没有阻止宋桃夭。
只是问道:“想好了?”
“想好了。”女子这般答道。她的眸中是不肯改变的决心,亦是未曾熄灭的光芒。
有些时候,一些行为,一些想法,往往都会被判为一意孤行。
这不是好话,可人却总该有那么一意孤行的时候。或是一时心起,或是因为信仰,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魏知易看向宋桃夭的双眸,似是从她的眼中望见那个从前的自己。
“想好了吗?”当初他的师父也是如此问他。
那时他站在天算子的面前,弯下眉眼,笑着答道:“九死无悔。”
如今,时过境迁,风落霜雪。
魏知易立于天算子所站的位置,轻声笑道:“一路平安。”
只是这一声,只有这一声。
在宋桃夭走的第三天,故人来此,带着不属于俞城的尘。
那人来找他时,刚好赶上魏知易精神还不错的时候。
“你这日子过得还不错嘛。”还未见到人来,便听见一声调侃。
坐在窗边的魏知易抬眸看向来人,勾唇笑道:“今天的风居然能把你吹到这里,倒是稀罕。”
阿娇向前走的动作一下停住。她环住双臂,挑眉,眉眼含笑地说道:“怎么?不欢迎我?”
一阵笑声传来,抬手拿起将扣在桌面上的杯子,将其放到桌面后。眼前一花,若非他稳住动作,那壶水便已流到桌子上。
水倾泻而下,杯盏没过多久就已经倒满。
魏知易面色如常地调笑道:“掌柜来此,不敢不迎。”
阿娇注意到那人额动作,眉头微皱,刚想问起,却在抬眸时被带偏思路。
坐在窗前的人垂眸望向手中的杯盏,笑道:“如果我没想错,你应该是来与少师谈判的。结果如何?”
现下谢京墨集结各方势力愈要一举进入皇城,交易客栈的掌柜眼下在这种时候来到这里,目的一想便知。
阿娇听到他的问话,并未回答。
她只是坐在那里,沉默许久许久。
窗外的霜雪还未全部融化,树木的枝头上像是凝结出一层霜。若不细看,怕是会以为是树开出的花。俞城的冬天虽然没有皇城那般寒冷,但这里不能取暖。于是不属于这座城的人,在刚来到这里时多多少少受到些折磨,但好在时间一长,也就成为习惯。
寂静中,传来一阵笑声。她与魏知易之间明明只间隔一张桌子,可阿娇总觉得他们之间隔开好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