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来酒吧寻欢作乐,招猫逗狗。糸师凛独树一帜,阴森森的怨念聚合体,如同班级里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独逼,会在某个黄道吉日,给除洁世一以外的所有同学群发消息:
不想死的,明天别来学校。
他翘腿靠着卡座沙发,一只手倔强地插口袋,布满仇恨的眼睛逼视一隅,仿佛人群中马上要跳出来一个名叫海森堡的光头与他秘密交易。
效果显著,没有一个姑娘来这儿搭讪。只有酒吧散养的猫到这打了一道,猫与猫相看两生厌,败兴而归,撂棍子砸不着活物。
乌旅人悲哀地嘬着吸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冬歇期,花费八倍的价格,上酒吧喝小甜水儿。
洁世一开车来的,糸师凛自己喝不惯酒,点单的时候也只点了饮料。乌旅人怕“耍酒疯事件”重蹈覆辙,捏着鼻子舍酒陪祖宗。
单亲家庭的困境,未婚先携三子的监护人有苦难言,责任心画地为牢,祈盼着对方收收心,别一个没看住撒丫子奔出去取了谁的狗命。
糸师凛冷哼一声,乌旅人立刻像半夜三更听见婴儿啼哭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哟,No.1,是渴了?饿了?还是战意UP,又想找谁打一架了?
放着好端端的假期不过,非要来给比格魔王当随身保姆……憋屈!踢个球堪比服务业,PXG?他看是足坛少管所。
士道龙圣都没这么离不开人,人还会自己上厕所呢!
“长子”时光青志双手捧着热茶,笑容勉强,“那个,凛君。”
“嗯?”糸师凛横一眼过来。
时光青志笑容更加勉强,“还,还以为今天你和洁君两个人不会来呢。”
“啊,想想看,刚确定关系的话,情侣不是更倾向于过‘二人世界’吗,除非是生拉硬凑、貌合神离的怨……呃!”
桌子底下,乌旅人狠狠踢了一脚时光青志的小腿。
呆子,你不要命了!嘘嘘嘘肃静,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谨记,《全面禁止凛武器公约》。
时光青志忽然脸色煞白,慌张地放下茶杯,“说的也是,身为队友,擅自打探别人家失败的感情近况很恶心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多问了,请原谅我这个把握不好距离感,戳人肺管子的可怜虫!讨人厌的家伙这就消失咯。”说完马上往七星虹郎那边缩。
老实人肉盾原本抱着手机在玩消消乐,见状不明所以,抬头傻乐呵,“不得了,在开‘男子会’吗?”
“咱来!咱也想听‘恋爱故事会’呗!”七星虹郎兴致勃勃举手发言,同时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GAME OVER,果冻块死掉了。
乌旅人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呼吸都对心脏产生负担,生怕糸师凛一个不称心,翻桌帮“大哥”、“二哥”报名投胎。
早已习惯了这帮蠢货“鲜明”的个性,糸师凛见怪不怪,“我和那家伙……”
三人竖起耳朵。
他收声,忽然“哼”了一下,移开目光。
“你话太多了,谁要告诉你啊,有机乡巴佬。”
“噢,说的有道理呗,咱不擅长保守秘密,那还是不知道的更好。”七星虹郎嘿嘿笑,半点儿不放在心上,低头又开了一局新的消消乐。
凛同学好像心情非常好,是好事情呗。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洁同学,悬壶济世,药到病除。
北海道有句俗话,爱情来得轰轰烈烈就像龙卷风!
奇怪,“暴言发射器”今天的刻薄刻薄只有百分之六十。
糸师凛今天没吃饭吗?
乌旅人捏着下巴,严阵以待打量“危险物品”。
臭脸稳定发挥,姿势拒人于千里之外。杀人机器像被人拔了插销,哪怕依旧保有充满攻击性的涂装,供电量低,寡言少语,冷嘲热讽得平易近人。他甚至错觉,自己从这尊大佛身上窥见了岁月静好的氛围。
开玩笑,岁月静好,糸师凛?这两个词排列在一起,只可能是糸师凛灭了所有活口,他只需略微出手,让世界归于寂静。
难道说……这就是爱情?伟大的爱情?!
爱情竟是如此方便之物?乌旅人叹为观止。
糸师凛自始至终望着同一个方向,像萍卡派的“注意力集中挑战”,欣赏油漆变干——他参与更有趣的事,目不转睛盯着吧台不远处的游戏桌。
一伙法国年轻人在玩桌游,其中一个个子稍矮、黑发的背影,穿着米白色的外套。
这个游戏叫:观察蠢货的生态。
糸师凛看着这家伙的运动鞋,从地板踩到高脚凳的脚蹬,笑的时候肩膀起伏,因为距离太远了,他以此判断这家伙在笑,或是与什么人说话。哼,聒噪吵闹的白痴,一刻闲不下来。想象洁世一用一贯的傻乐语气,比对自己时陌生一点,更疏离一点,更不顺眼一点。
注意力再走偏,循着思路回溯,今天下酒吧的楼梯时,洁世一走在后面。到半地下室走道的灯坏了,几人在一片漆黑中小心翼翼前进,生怕从哪里蹿出一只耗子或野猫,绊倒一个就是多米诺骨牌。噼里啪啦——嘭!全倒。
糸师凛步子迈得很大,可身后的那道脚步声始终没有变远。
越过霓虹灯牌驿站,他不小心碰到洁世一的胳膊,脚步一顿。
……这个蠢货居然在后面虚护着自己,白痴吗。
多此一举,怎么可能会踩空受伤,又不是小孩子。
洁世一的胳膊离他仅一拳头的距离,白瞎浪费那恶心透了的绅士风度。以为这么做他会领情?嘁,尽把泛滥的关心用在多余的地方。
令人烦躁。
洁世一以前对哪个女人这样过?这家伙会给女人开车门献媚?洁世一会给糸师冴开车门吗?在国家队里洁世一和什么人关系好……记不住名字。
如果走在前面的是“发胶怪人”,洁世一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去扶那只臭乌鸦的腰?
这么怕死,他们干脆如胶似漆地抱在一起,依偎着,滚下去。
……这个“他们”不是指他和洁世一。
糸师凛有点反胃,胳膊向后挥,反手抓住洁世一的手腕。
他们是牵着手进来的——糸师凛称其为“桎梏”,不是“牵手”。别误会了,这个动作不存在私心。
在踏进酒吧的瞬间,灯光昏暗沉闷,点唱机里放着四十年前的摇滚,有三分之二的卡座客满,穿着时髦的人们投来一瞥,又无所谓地扭过头继续说说笑笑。
陡然重见光明,糸师凛心头一震,他从来没有在外面和洁世一牵过手。呸,不对,是桎梏!是桎梏!是桎梏!
接着想,如果这家伙敢有一点挣脱的动作,我就杀了他。手指攥得更用力,像掌心握着一枚鸡蛋,要把蛋壳捏碎。
“嘶——好痛。”
糸师凛下意识松懈了力气。
手腕被人很轻地拍了拍。
那是什么意思?糸师凛懵着眨眼,懵着回头,与洁世一有力的笑容狭路相逢。
啧,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力道碰我?烦不烦。
不许笑,丑死了,蠢货洁,宰了你。
为什么用那种,那种力气碰我,你想动手吗……和我。
喂,给我说话,洁!你当嬉皮笑脸是硬通货吗?可恶,少得意了。看来你在拜仁慕尼黑已经学习了如何做一个哑巴,现在你胆子变大了,是在瞧不起我吗?啊?
洁世一是不会读心术的,笑容不变,用嘴角的弧度无声询问他,干嘛站在这里了。
不走吗?充满耐心。
噗噜噜——气囊瘪了。
就是一瞬间的事,糸师凛有种天才的直觉……现在拥抱也是可以的。
不管是牵手、拥抱,进一步亲密的事。
不是洁世一乐意,当然了,是他大发慈悲允许洁对自己这么做。
一个愣神,“手铐”松松垮垮。糸师凛放开了,希望犯人有自觉性,已经做好准备洁世一会贴上来,这家伙向来主动,顺杆子往上爬的本领一绝。
站在门口,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哗啦啦。
洁世一不明白糸师凛在想什么,挑起眉毛。
别人挑眉是迷人,他只有睁大眼睛,顺便把眉毛架起圆圆的桥,像子供向动画片里的究极生物,真蠢!
糸师凛想,洁世一肯定在计划着讨厌的事,“即将变得讨厌我的事”和“我讨厌发生的事”。
喂,区区洁,你看什么看。他在心里发问。
同时听见身后真的传来一声“喂”。
转过头,乌旅人迷茫地夹在他们与门中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这两个明明先下来,却挡在入口不进去的闲人,聪明人难得糊涂,他读不懂笨蛋的脑回路。
洁世一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颔首道歉,拉着糸师凛快步往卡座走。
怪事。
乌旅人绕过他们,去找服务员确认预约。时光青志和七星虹郎坠在最后面,兴致勃勃跑到吧台点单。
洁世一为什么那么不机灵。
一心同体?一派胡言!这是诈骗!欺诈!
巨大的低气压的风筝,被牵着鼻子走,糸师凛在心里把“我讨厌洁”命题作文翻了几稿。
洁世一手掌的温度戳破了他的小心眼儿,坐下时理所当然般挤在自己右手边。
真是幼稚,他讨厌太黏黏糊糊的情侣,那种人都很不聪明。洁世一就是其中翘楚,对方在过往的感情经历一定扮演着丑角。洁世一是会为了逗女人笑,能扮鬼脸的人。
这家伙没有尊严吗?
这家伙不松手是想干嘛?握那么久,恶心死了。
洁世一侧过来,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手,顺势掩饰地扶着后颈。
如此近距离下,糸师凛注意到,洁世一耳根通红。
……幼稚,太小儿科了,红番茄洁,蔬菜笨蛋洁。
没出息,这家伙松开手是想干嘛?
松那么突然,恶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