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糸师凛想起来要抱怨,他已经忘光了台词。看着玻璃杯里汽水的液面,密密的小气泡涌上来,心里咕嘟咕嘟冒泡,只看到折射的桌子的纹理。
他刚才走神了。
像这样轻松的“开小差”,换做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毫无疑问,这都怪洁,和笨蛋朝夕相处被迫改变了他,不知不觉间放松警惕,立体防御机制稍息,罪魁祸首活该负起责任。
这可不是某个人脸红一下,投机取巧一下,就能蒙混过关的问题。
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背负被笨蛋荼毒的恶果,因为他足够强大,且不计较。
糸师凛不置可否,端起杯子,老神在在抿了一口。
难喝,傻瓜爱喝这么甜的东西,摄入大量糖分供养自己愚蠢的大脑。
傻瓜一定要在别的地方待那么久?
有多动症吗,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坐不住。
放风结束,他继续去看。
目标人物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几乎是同时回头。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洁世一微愣,乐呵呵挥手。
糸师凛目不斜视,仿佛是凑巧转到这个方向,巧合地与洁世一对上视线——哈?看我干嘛,我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我!杀了你!
我不过是欣赏这边的风景,这木头,这玻璃,这灯这水这傻逼。
但如果非要看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试图用坦荡荡的鄙夷眼神,传递出心灵感应。
洁世一眨眨眼睛,旁边人喊了什么,洁世一转回去。
糸师凛嘴角降下去,库库掏手机,准备给洁世一发个“教训”。
说,你刚刚凭什么看我!你图谋不轨,你是何居心!
就这样来个先发制人。
他刚划开屏幕,那边洁世一留在卡座的包响起音乐,系统默认铃声。
糸师凛皱眉,陷入了读条。
油瓶倒了不知道扶,不能指望这帮问题儿童有一点儿用!
乌旅人疲惫,起身越过桌子,去拿洁世一的包。
落了个空。
糸师凛一把将包提到旁边,冷淡地看着乌旅人。
“别找茬啊,No.1,没听见呆子电话响了。”乌旅人无语,但洁世一和他患难与共的队友情,驱使着良心。
洁世一让他看着包。
洁世一是他的男朋友。
所以。糸师凛不为所动,“噢,那你喊他过来自己接。”
怎么跟你乌爸爸说话呢,你小时候你乌爸爸还抱过你呢,不要拿乌爸爸不当长辈,乌爸爸年轻时候也是大阪刚比队有名的刺头。乌旅人重重叹了口气,心里窝火,想着今天之后要严查这酒吧汽水里是不是含有酒精。
一个二个谈个恋爱像被GOOFY GOOBER洗脑了。
你等着,啊,No.1。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你早晚求到我头上!
乌旅人憋屈地过去喊人。
四下安静,时光青志有点犹豫自己要不要说话,依他看来,凛今天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于反常了。七星虹郎倒是一如既往玩消消乐上头,还跟猫家里不出门的剑城斩铁分享了最新记录。
没了管事儿的,这俩姆明金刚和天然乡巴佬,半斤对八两,心思比汽水纯,想不起来充当传话筒。
不足为惧。
粉红泡泡可以戳一戳了,现在是成年人依法办事的时间。
糸师凛神色冷峻,目的明确,迅速且精准地掀开包,翻出洁世一响个不停的手机。
来电联系人:「妈妈」。
还没完。糸师凛面无表情,划手机。
滑动,滑……啧,还有密码锁?
他挑起一边眉毛。
恰巧洁世一和乌旅人往回来,糸师凛无视时光青志愕然惊恐的眼神,先一步把手机递过去。
好像他掏包就是为了给洁世一递手机一样。
恰如蜜袋鼯在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后,会倒打一耙装死,以此逃避主人的问责:你多可恶啊?都怪你在外面工作那么晚,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与歹徒殊死搏斗,最终没有救下罐头!工作重要我重要?!还有你那丑绿丑绿的衣服,我都不想说。
“慢死了,电话都快挂了,桌游那么好玩?”糸师凛鼻子出气,轻蔑道,“玩物丧志,你到底几岁了。”
如果你一直待在卡座,你不出去花天酒地,你就不会错过电话,别人也没机会发现你设置了锁屏。
归根结底,这是洁的问题。
道歉解释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
洁世一弯腰搂过糸师凛的肩膀,迅速亲了一下他的鬓角。
“谢了,凛。”
糸师凛打一哆嗦,瞳孔地震,身体骤然紧绷。
哔啵哔啵,咔嚓,满腔怨怼宕机了。
呆子,你该谢的另有其人!乌旅人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
我的“谢谢”呢?
我帮你带孩子,我累死累活,我图什么?图你和那No.1一块儿孤立我!我欠你老洁家的?巴黎圣日耳曼有没有王法了,是不是拿乌鸦不当保护动物!
洁世一从糸师凛手里抽出手机,飞快输入密码,边接电话边往外走。
瞧瞧,有了对象忘了爹,还忘了兄弟!
乌旅人忿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饮料,咕嘟咕嘟。
——果不其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哼,洁世一靠不住。
糸师凛注视洁世一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口。
以为那点小聪明能起到作用,他什么时候设的密码?以前可没有,那就是最近新添的。好端端设密码,哪家好男人没事儿捯饬手机密码。
有猫腻。
洁世一凭什么亲我,我可没答应。
那种娴熟的动作,洁世一以前经常这样亲别人?就像下楼梯时虚扶着对方,帮忙开车门,上完厕所把马桶圈放下去,道谢时会亲对方的鬓角和额头……这些事,他对多少人,做过多少次。
即使什么也没沾到,糸师凛依旧用手背磨蹭鬓角,想把洁世一刚刚亲过的感觉抹掉。
又想……洁世一是不是也会有这种习惯,被亲后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因为女人的口红会在显眼的地方留下印子,所以要时刻注意擦掉。
“恶心……”糸师凛拉下脸,更加用力地用袖子去蹭。
这句话没收声儿,坐对面的也都听见了。
乌旅人不解,舒舒服服靠着沙发,随口道,“喂喂,王牌,你该不会是在炫耀吧。”
糸师凛没吱声,他一贯是“问三句回一句”的冷淡人设,乌旅人也不强求撬开闷葫芦嘴。
话说,自从凡人和No.1在一起以后,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就说对糸师凛这个粘糊劲,单拎出去,给每一个曾经被「以撒」打上“手下败将”烙印的家伙看,所有人都会瞠目结舌,甚至怀疑人生吧。
哪怕有“蜜月期”的新鲜劲儿加持,球场上不可一世的大魔王,生活中居然接个电话还要亲一下男朋友。或许上一秒凡人在更衣室里舌战群儒,下一秒穿好衣服就傻乐呵去问糸师凛,「晚上一起去xxx吃饭吗?我预定了位子。」
呃。乌旅人赶紧又灌了口汽水,把那股嫌弃劲儿压下去,再度坚定了自己“独身主义”的信念。
恶寒,想想确实恶心。
让他变成凡人那样的“模范好男友”,生理上接受无能。知道是谈对象,不知道观面相以为那家伙被夺舍了。说真的,洁世一何必做到这份儿上。不敢想象这家伙在拜仁究竟经历了多糟心的事儿,能把「利己主义者」活活逼成「六边形恋超人」。
前两年在慕尼黑被女人伤害过?
乌旅人越脑补越膈应,离谱,他竟然完全想象不出来凡人和女人在一块会是个怎样的生活。脑内演偶像剧,尤其主人公还是凡人的脸,他晚上回去要做噩梦了。
“真是诡异,”乌旅人唏嘘,“所以我才觉得儿女情长麻烦啊。”
英雄难过缠郎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童话,啧啧啧。
庸俗的把戏。
糸师凛站起来。
乌旅人一口汽水差点呛到,条件反射往时光青志那边躲。
掩体!掩体!注意隐蔽!
好在糸师凛这回没碰酒,人是清醒的,只是看蠢货似的淡淡扫了他一眼,抬脚走了。
他要去一趟洗手间,洗把脸。
鬓角也要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