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雪,寒气稍胜,我备了温酒美食,稍后京中公子前来,我们便饮酒对诗,享消雪之乐。”
众人泱泱地走了,薄钰没跟上去,探出指尖去接那廊外的雪。
其实雪本身是带不来冷热的,在掌心化成水后,便会透着刺骨的寒。
她也不知道这林卿卿,是如何对着这快要遮蔽视线的鹅毛大雪说着“享消雪之乐”的。
“快!动作都紧着点,今天小姐不知怎么错过了佳时,桌上的酒快要凉了,赶紧将这批新温好的酒换上去!要是小姐怪罪下来——”
在一场雪里,黑色的仆服无非是最显眼的。薄钰看到头上的那个急急忙忙地指挥着身后的搬着酒坛,嘴里念叨着换酒,还念叨着“恕罪”。
清透的酒液从敞口的坛子里溅出来,兴许是陈年佳酿,漫天的大雪也没阻止酒香飘到薄钰的鼻尖。
但是……现在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们都爱喝这般烈的酒么?
薄钰皱了皱眉。喝酒容易误事,她虽能喝,但不爱喝。
她晚了一刻才前往聚餐之处,到时已经有大半的人趴在了食案之上,整个屋内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酒味。
“喂……再来啊!嗝……你怎么不喝了啊……你才这点……就、就不行了?嗝……睡什么睡……快起来……!”
一个头戴金冠,锦袍金绣的公子十分不满地推了推倒在一旁食案上的人,谁知那人不仅一点动静没有,这公子一推,便是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露出他那副狰狞着、五窍流血的面孔!
“鬼、鬼啊——!”那公子被吓得跌坐到地上,手拂过食案砸了一地的杯碗,两手两脚并用着向后爬去,姿势有些诡异的好笑,摸到柱子般的东西后惊恐地抬头去看,两行眼泪控制不住直接抱着“柱子”就嚎哭起来。
“仙女!仙、仙女!有鬼啊!你救救我!快……救救我!”
薄钰:“……”
这戴着金冠的人她认得,二皇子沈端池。
街坊传言,二皇子为人亲善,不像大皇子般天天冷着张脸,又聪慧敏锐,仍是皇子就已为百姓着想,向上奏议数十则,七成都被圣上采纳,推及民间,惠泽民生。
薄钰垂眸看着抱着自己小腿的人,沉默。
倒是不曾听说二皇子生性怕鬼,她簿子上记录的信息又多了一条。如果她现在一脚把他踹出去,是不是有损所谓“仙女”的形象?
“这位公子……那倒在地上的不是鬼,只是个死人罢了。”
憋了半天,薄钰把衣角从沈端池怀中抽出来,干巴巴地安慰了句。
也不知沈端池这浸在酒里的脑子听懂了没,薄钰就看到他身子一抖,然后感觉自己的腿被抱得更紧了。
沈端池虽然酒喝多了,思绪迟钝了,但他总觉得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更为恐怖的话。
“仙女,你快救救我……”沈端池欲哭且即将有泪。
薄钰垂眸像是在看着沈端池,这次没有犹豫地将腿从他的怀中抽了出来:“我并非仙女,也救不了你。”
这屋内除了沈端池,已经无人醒着了。包括林卿卿在内,十二位姑娘八位公子全都昏睡了过去。
若是再算上死去的这个和沈端池,共二十二人。薄钰没看到傅明霁和沈惜文。
她蹲下身,将尸体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
五窍出血,双耳不流,特征典型,是他们这种人常用的毒药——“五三凄”。一毒三份,一份致晕,两份致昏,三份致死。
优点是量效多变,缺点是气味似酒,烈然刺鼻,若遮不住,很容易便会被发现。
玉佩上雕着麒麟,尾尖捧着个“梁”字。
死者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梁庭轩。
“明霁来参加林家小姐举办的消雪宴,怎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从不来这种宴会,定是待不习惯的,要是告诉我,我便能早些替你安排好。”
“在下兴起,想来便来了,不必长公主费心。”傅明霁嘴上应着话,脚下步子却快,沈惜文身子弱,远远落了七八步,却又不敢开口让傅明霁走得慢点。
薄钰就站在殿中,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地踏着门槛进来。
好在他二人的注意力先放在了坐在地上欲哭未哭的沈端池,薄钰所处的位置又算是阴处,她便不动声色地将玉佩塞了回去。
傅明霁:“……”
慢了两拍跟上来沈惜文:“……”
“成何体统!”
沈惜文认出了地上的人是谁,眉头一皱,平时气虚的嗓音愣是喊出了两分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