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顾着反驳蒹葭:“你又不是阿福,你怎么知道阿福不愿意被我养着?”
“它都绝食了……”蒹葭一时气结,“你就是在胡搅蛮缠罢了。”
白露跺了跺脚,转而向姜阑道:“姑娘,你评评理——”
姜阑轻声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在低笑还是在叹息。她好似终于释然了什么,眉间的忧愁渐渐舒展开来:“依我看,你将笼子打开试试看。若阿福真要飞走,你便由它去罢。”
白露垂下了头,颇为沮丧的模样:“好嘛,我听姑娘的。”
蒹葭看出姜阑的心情松快了些,忙顺势道:“姑娘喝过粥,若是还想吃些别的什么,尽管吩咐我,不必非得捱到午间。”
“好,我知道了。”姜阑知道她担心自己饿着,应了一声,将碗中的胡麻粥尽数喝下了。“等景曈从官署回来,你们记得知会我,我有一些话……要同他讲。”
蒹葭应诺,会意一笑:“姑娘与大人倒真是如胶似漆。”
……如胶似漆么?
姜阑垂下眼帘,自嘲一笑。
待丞相大人回府,已是酉时了。
姜阑莲步轻移,提裙迈进了他的书房。
长几上的案牍堆积如山,顾景曈知道她要来,尚未开始处理公务;又叫小厮燃了炭火,备上热茶。
屋内暖融融的,姜阑手中又被丞相大人塞上一盏蜀冈茶,杯身的热意熨帖着她的掌心。
顾景曈的眼下一片青黑,想来昨夜亦是难眠。他眉目温和,柔声询问:“阿阑想好了?”
姜阑眼睫一颤,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低下头,浅酌了一口清茶,被杯盏中升起的氤氲雾气熏得眼眶发热。
“景曈哥哥,我不想骗你。”良久,她终于搁下茶盏,抬眸定定地望向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我今日前来,是要告知你真相。其实京中流言猜得没错,我早已不是……”
“阿阑。”他蓦地出声打断了她,转而向下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姜阑一怔。
看着小厮们应诺退下,门扉被缓缓阖上;她又转头看向了顾景曈。
他面上神情,无奈又了然。
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落在她心头——如一星火种落在草堆,顷刻间燃烧成燎原之势。
她之前反复思量,便已觉得此事疑点颇多:
他向来不喜交际,怎会去赴一场无关紧要的宴席?他最是谨慎聪慧,又怎会如此不设防备,被人下了情药?再者说,谁人这般大胆,竟敢对大盛丞相下药?他既中了药,仲明为何不去请大夫,反倒来寻她?……最可疑不过的,便是那一抹不知何时出现的落红。
但她思来想去,也从未怀疑过他。
现下看来,这一看似最不可能的猜测,恰好是唯一能解释得通所有事情的。原是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你……知道?”姜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
顾景曈望着她,眸光依旧温柔而沉静:“我知道。”
“你知道我早已……”
“我知道。”
“昨日发生的一切……是你设计的?”
“是。”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些……”
“阿阑,”他看见她的痛苦,黑眸中也染上她的沉痛,“这不是你的错。这错处应该归诸对女子残忍的世道,以及没能保护好你的……我。”
姜阑眼眶一红:“可我已经不贞洁了……”
“贞洁与否有什么要紧的?它不过是世俗强加给女子的束缚。”顾景曈道,“对感情的忠贞,难道不比身体的贞洁更难能可贵么?
“况且,世人只要求女子守贞,却并不以同样的规则约束男子,本就愚昧不堪。”
姜阑紧紧咬着下唇,努力遏制住泪意,可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顾景曈靠近她,俯身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指尖被她滚烫的眼泪灼得生疼:“你扛过了那样可怕的事情,我只觉得你实在坚强勇敢。”
“景曈哥哥骗我。”姜阑的话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若你果真不在意所谓‘贞洁’,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场局,诓骗其他人,让他们误以为我是处子之身?”
“阿阑,我今日所言,绝无半句虚假。”顾景曈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珍而重之、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道,“恶言如刀,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姜阑不是个爱哭的性子。从前被人百般凌辱时她没哭,身受重伤九死一生时她也没哭。
可如今她靠在他的怀中,眼泪竟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洇湿了他的白衣。
“阿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双眼亦是通红。他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柔声安抚,“都过去了。”
许久,她终于停止了哭泣。
“昨日的问题,我还没有答你。”她吸了吸鼻子,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景曈哥哥,我愿意嫁与你。
“一直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