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伽齐物稍作思索,向梅初雪补充了南北和谈的另一个细节:“据我父皇所说,夏坞主那夜与他谈判时,用的是正宗地道的南逻语。父皇怀疑,夏坞主,极有可能是我南逻先皇帝的某个儿子,北赴成都求学时,擅自离开,去了中原江湖流浪。”
梅初雪点点头:“师父与夏时伯伯在成为万华派四季堂堂主以前,江湖人称,’獠蛮二子’。我师父,应曾是蜀南某茶庄里采野山茶的小獠人,夏时伯伯早年行走江湖亦自称南蛮小王子,他确是南逻人。”
“獠蛮二子!”蒙伽齐物激动万分,下意识握紧了他胸前搭着的那一块毛茸茸的虎皮,昔日“獠蛮二子”,今时能成为武林第一剑神、和江湖第一剑商;
他终年阳光灿耀的南逻土地,又怎会开不出与神州大地一样绚烂的蜀葵花、芙蓉花、牡丹花?
蒙伽齐物开心极了,他突然不觉得那么孤独了,世界上最好的榜样,就活生生地矗立在他面前!
他只须,坚定地跟着他们走过的路……
“小王子!”
“小王子!”
自邛海湖岸相距不远的两处,传来了两声南逻族语,提醒蒙伽齐物注意他自己特殊的身份。
蒙伽齐物身后的这一支“护卫队”,其中人员,三三两两地分属于他的王兄们。王兄们既不想看小弟在邛都,过得太自在快乐;更不愿见小弟轻轻松松地死在其他任何一位血亲兄弟的手中。
“我要回去了!”蒙伽齐物冲着湖岸喊回去。他先用南逻族语喊了一遍,然后又用汉语喊了一遍。
神州大地,卧虎藏龙。三年来,在这南北交汇的邛都,蒙伽齐物亦寻到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辞别之前,夕篱问了蒙伽齐物最后一个问题:“你腰上佩剑,是浪川剑?是铎鞘?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作’锦江’。剑身有洞的,是铎鞘,皇庭皆配铎鞘,江湖则适配浪剑。若宝医师喜欢……”
“我有一竿竹剑,足矣。”
“就叫作一竿?”
“正是一竿。”
“好名字。洱海再会,梅初雪,宝夕篱。”
“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蒙伽齐物一边“哗哗”踩水而去,一边又吟诵了一首好诗。
世界上最好的剑,剑光皆明澈如水,故诗人常以水喻剑。
剑的历史很悠久。世界上有许多古老民族,不曾创造出他们自己民族的文字;世界上至今仍存续着的王朝国家,没有一个,手中不牢牢握着利剑。
南逻酿的酒,很酸;南逻许多孩子,没见过、更没穿过靴子;南逻的农具,远不如刀剑铸造精良。
不止是自幼争食于斗兽场的黑虎勇士,甚至是南逻王子们,都是自小拿着刀剑,一刀一剑地夺来粮食、夺来财宝、夺来奴隶、夺来高人一等的华美服饰、夺来别人的快乐和幸福,以此来消解他们那一柄柄因被迫残缺、而痛苦难消的铎鞘毒刃……
南逻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剑,南逻子民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流了太久的泪。是时候去改变了,必须要改变了!这世界上,已经有了太多征服过世界的短命暴君,却没有一个百年不败的帝国。
蒙伽齐物如今非常确信,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绝不是以掠夺、或毁灭的多少来衡量;而是创造、和传承。
正如富美成都用以防洪而非御敌的千年古城墙;正如神秘郎中和宝夕篱合力制作的这一瓶“清平乐”;正如在剑神臂弯中熟睡的婴孩,长成了梅初雪……
夕篱听见远去蒙伽齐物高声吟诵的后两句诗:
“临行泻赠君,勿报细碎仇!”
“一条锦江水,在他心中流。临海发誓愿,要建新南逻。”夕篱随口编凑出一首歪诗。环绕湖岸一圈警惕到甚至散发出敌意的气息,让他鼻子非常不舒服。夕篱便对梅初雪说:“梅初雪,我们回去了。”
梅初雪出剑,升起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微弱剑光,冰瞳贴水俯冲而来,夕篱与梅初雪同时起身,跃入冰瞳鹰爪子紧紧攥住的大竹篮之中。
“长夏是谁?”
冰瞳方拉升起飞行高度,夕篱便迫不及待地问梅初雪。即便梅初雪不曾骗他,也一定有意瞒了他:
梅初雪不止有一个一起驯鹰、骑鹰的竹马梅叶,他竟然还有另一枚名为“长夏”的青梅!
长夏,听名字,应当是墨荷坞双生子里的夏长,既是双生子,为何偏偏单独把长夏拎出来说,莫非这个长夏,对梅初雪来说,竟是如此独一无二么?
“一个记性奇差的人。若这人告诉你,说我小时候被狗咬哭过,你万莫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