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榆和乘月闻言,看向男人的眼神皆像是在看一团乌云,不过后者很快将疑惑转为思索,似乎在尝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能让人说出如此沉重的话,乘月猜测他一定受了超乎寻常的委屈和痛苦,但他依旧不论贫富地给人看病,虽然脾气是古怪了一些……
想着想着,乘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她注视着鹿先生离去的背影,手一紧追了上去。
“鹿先生这么早就收摊了?”
“你这筐中背的都是何物?咚咚咚的响个不停。”
“听闻前几日有个富商请你去县里的医馆坐诊,你为何不去?县里难道不比这荒郊野岭的好?”
“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附近的,倒是同泓南那边有点像……”
放下戒心后,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乘月不曾见过的东西,她围着他转圈,处处都是好奇,以至于没发现,有人的脸色已经同雷雨天一样阴沉了。
鹿先生一把抓住乘月,白嫩的手腕在他手里就像娇弱花枝,稍加用力便能掐断。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幽深寒潭,整张脸布满阴郁,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人生吞入肚。
“话多的人没有好下场,还是说你就那么着急赶着去死?”
乘月呼吸一滞,眼眸中倒映出的疤痕像是呲牙低吼的怪物,愈发狰狞可怖。
“对,就是这个表情,天下人看我就该是这个表情。”
鹿先生脸上挂着未消散的戾气,抬手从乘月发髻中摸出一个锋利刀片,轻轻掠过少女眉眼,随后停在颧骨处松了手。
寒光坠下,一条鲜红血线出现在少女惨白的脸颊上。
“她不会说话,你也不该说话的。”
鹿先生松开手,垂眸看着踉跄摔倒的乘月,阴恻侧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想要杀我,靠这点东西还不够。”
莫非榆隔着好几步的距离都感觉后背发寒,可以想象乘月的内心该有多恐惧。她皱眉望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一番斟酌后决定先跟上鬼医看看。可等她走出百米,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是雾也不是空白,像是尚未开发的地图边界,存在又不存在。
等莫非榆返回的时候,乘月已经起来往回走了,而且越走越快,一路狂奔回家。
乘府。
“连个人都看不好,买你们是当摆设的吗?!”
乘母气得满脸通红,本就高的个子在跪伏的仆人面前,显得尤其凶悍。她一边责骂又一边担心,说得口干舌燥,刚喝上一口水,就见乘月哭着回来了。
“乘月!你去哪了?!”乘母喝道。
乘月红着眼睛,走到母亲面前跪了下来。
乘母看见女儿脸上的血痕和苍白的面容还是心软了,“你究竟怎么了?这一月来经常偷溜出府,时不时还带些伤回来。”乘母眼珠一转,语气顿时严肃起来,“是不是被外面的那些贱民恶徒威胁了?还是说……”
“不是的,阿母。”乘月连忙回答,然后缓缓抬起手掌。
乘母瑞眼微眯,伸手拿过木尺实实打在乘月手心,直到那双手红得有些发肿。
“给女公子送回房间,所有门窗上锁,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乘月被送回房间关了起来,没过多久,婢女按照乘母吩咐送来伤药、吃食,帮乘月上好药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一片安静,乘月抱腿坐在床边,看着那一桌的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乘月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到时辰了,婢女会送来餐食、打来热水,她也老老实实地任凭婢女为她沐浴更衣,整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坐在屋子各个角落发呆。她再也没碰过那些刀片、匕首,仿佛放在那的只是一些不同寻常的装饰罢了。
又过了几日,乘月脸上手上的伤好全了,借着乘父和长兄回家的喜事,才被放了出来。
乘月的长兄乘明一回来,家中便热闹了起来,他在饭席上手舞足蹈地跟家人分享军营的生活,好笑的倒霉的委屈的统统说了出来,带着一桌三人跟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愁。
从军几载,乘明的气势已与当年离家时截然不同,个子高了身形壮实了,皮肤也黑了不少,眉目间透着将士杀敌的英勇,隐隐有些将领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