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佯装很痛的样子,往妇人身上蹭了蹭,“月儿知错,阿母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月儿和阿翁,还有长兄阿秭都要心疼了。”
乘母在乘月额上用力一点,语重心长道:“如今乘家就剩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为母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张县令府茶宴的请帖,想让你借机好好在县令夫人跟前露露脸,你倒好,说走就走,若非是县令夫人通情达理,回来后就算我不责罚,你阿翁也不会放过你。”
“阿母最疼月儿了,不会让阿翁罚月儿的。”
“原本是可以放过你,可你居然当街奔跑,这传出去多有损体面啊……皮肉苦给你免了,回屋闭门思过去。”
乘月死皮赖脸地求饶一番,发现没用,只好乖乖回屋,进门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关上门。
莫非榆在府中溜达了一圈,赶在乘月关门前溜进了屋,她端量着屋内陈设,下意识走向椅子坐下,却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好在没人能看到,尴尬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不到一秒。
乘府规模不大,几间屋子也比较紧凑,六个仆人,一个小院,一个粮仓,常在家中的只有乘母和乘月两人。
乘月回屋后便卸了装束,换了身更舒适的衣裳,跪坐在案前擦匕首、磨刀。
莫非榆走到案边伸手在乘月面前晃了两下,试探着开口:“你好?能听到我说话吗?”
“乘……月?是叫乘月吧?乘月?”
乘月的房间是几间卧房中最小的,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衣柜桌案都是精雕细琢的佳品,此时窗外明光洒进,本该照到一位温良女郎的绣花手上,却照到块冰冷的磨刀石。
乘月往磨刀石上浇了一勺水,放上刀片继续磨,耳边回荡的只有噌噌的磨刀声。
莫非榆皱起眉,双手撑在案上,猛地一弯腰靠近乘月又喊一声。只见乘月两手一顿,双眸忽地抬起竟和她对上了。莫非榆心底狂喜,连喊道:“能看到吗?!那声音呢?声音也能听到吗?”
乘月目光凝重地缓缓伸出手,在面前一拍,一只蚊子死在了她掌心。她擦了手,又低头专注磨刀,磨完一把又拿出一把继续磨。
莫非榆瞪大的眼睛从惊喜跌至失望,悻悻缩回身子,手肘支在腿上撑着脸,叹完一气又叹一气。
人找到了,但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声音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她就只能在这等到外面的两个魂魄决出胜负吗?
“你真的看不到我吗?”
“……”
“你就非要我这副身体不可吗?这事儿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你看咱俩这样貌风格完全不一样啊,你醒来照镜子不会觉得别扭吗?要不你再跟鬼医说说,换一个没人用过的无魂体,那样你的容貌还能恢复……”
莫非榆还欲再说下去,乘月忽然一拍桌子,一脸视死如归地将一桌磨得光亮的小刀藏进了发髻、腰间、衣袖、裙下。
莫非榆眼带疑惑,嘴含诧异,看着乘月做完这一切,“……你这是,要当刺客?”
乘月顺手在鞋里又藏了两把,拿上幂篱,悄声挪到侧面,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探头张望一番,随后行云流水地翻了出去。
“等等!”
莫非榆喊着穿过了墙,在花架后的墙檐上寻到了那个“越狱”的身影。她一路紧随,好在乘月走的都是寻常路,若是像之前那样翻檐走瓦,估计没过两条巷莫非榆就要跟丢。
一路东行,乘月出了城,大概又走了二三里地,路边开始出现一连串的小摊,首饰、干粮、茶水……卖什么的都有,质量参差不齐,围在周围的人却不在少数。这些人大多都穿的是粗布补丁衣,像是流民,也有乞丐。
乘月穿过人群,走到一个挂着“春”字破旗的摊前排队。片刻后,前人一走,她便拍了一枚铜钱在桌上,莫非榆打眼一看,那坐在桌后给人看病的竟是鬼医。
“先付钱再看病,万一钱不够看这病的,可怎么办?”
“我可再付,你要多少?”
鬼医两眼一眯,收起悬挂的旗子,后面排队的人便颓丧着脑袋散了。
见他不回问题,乘月有些恼怒,“鹿先生,我敬你是医者没有报官,可你我无冤无仇,你到底缘何要杀我?”
“杀你?”鬼医似乎有些不解,“我杀了吗?”
乘月顿时语塞,但很快又找回逻辑,“现下是还没有……可你屡次三番持凶出现,不就是想杀我吗?要么你给我个痛快,要么你道清缘由,我家是否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可以想办法补偿。”
“你家,”低头收拾行囊的背影慢慢直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没有对不起我。”
“那到底为何……”
乘月话音未落,鹿先生蓦地扭头瞪着她,眼中血丝汇聚成一点精光,“但这天下,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