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天空仿佛被滴入一滴墨,侵染白昼,黑夜骤然降临。远古的钟声响起,四鬼灵齐齐面向主峰山顶宫殿躬身低头。
“山石子……”鬼医冰冷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铜炉何在。”
恐怖的威压如山岳落下,猛地将山石子拍到地面,尘土飞扬之中地面向下凹陷一尺,崩开一圈圈醒目的裂纹。
山石子暴突的眼珠瞬间爬满血丝,嗓子里不停地涌出血水,他身体多处骨头已被震碎,鬼气溢出伤口,在他身边徘徊。山石子颤抖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咚地一声将头重磕在地面,额头鲜血顺着地缝流进深渊。
他无话可说。
鬼医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冷漠的声音再度回荡在残月河上空,“铜炉的价值我不再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另外,卜枕,叫螭因来见我。”
鬼医的声音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散,空中的三鬼才抬起头来。
“各位,我先走一步。”卜枕笑眼眯眯地向后退半步,随后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夜空。
鬼童女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山石子,恹恹道:“又要走一个了,也不知道下一个好不好相处。哥哥,你觉得呢?”
“我只跟你相处。”鬼童子面色平静,好似一尊雕像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副表情。鬼童女却笑得很开心,她拉着鬼童子的手轻轻晃了起来,“这我当然知道啦。”
鬼童女望了一眼山殿废墟,叹出一口气,看向池僧,“和尚,左边归我们了,你去右边吧。”
池僧点了一下头,看着山石子暗念一句,随后朝右山殿废墟飞去。
待到一切平静,躲藏起来的小鬼挨个冒头,远远望着地裂中心跪伏的身影,细声议论着。
鬼力将根骨重塑,山石子如丧尸般站起身,双手无力地垂着,他仰首遥望山顶,眸中碎光渐渐归于死寂。
……
鹿壶山,古树圈外数百米的山洞。
螭因洁白的睫毛忽然震颤着睁开,他撑着尚有余温的草席坐起来,美丽的脸庞难得展露出疑惑之色,“残月河的因火灭了……”
他往前翻阅记忆,回想起一些画面,很快找到了疑惑的答案。
冰润如玉的肌肤上泛着柔嫩的粉色,螭因提起滑落肩下的衣裳,起身赤脚往山洞外走去。
等他走到洞口,白色的发丝阳光下闪烁银辉,卜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螭因大人,先生要见你。”
螭因白眉微蹙,明明是愁容,但看在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绝美风景。
白光过隙,山洞中杂乱的草席随之消失。
数百米外,易方昱神情悠闲地回到古树下,径直走到边缘的树根处背对众人坐下,懒洋洋地闭上眼,气息渐渐绵长。
予桔和井棠正躺着接受治疗,魏可在一旁帮忙,他一路看着易方昱走回来,眼眸微微眯起。
……
残月河中上游交界处,一座巨大的园林坐落在矮山之巅,灰白的烟云从头顶游过,触手可及。
山石子垂头站在水榭外,静静等待着。
“承载因火的容器么……”
一个年迈的声音缓缓开口,“好像不曾听过,否则早年间因火被污染,也不会那么快被鬼帝发现。浦生,你跟着相骨去过那么多地方,可曾有所听闻?”
一个身穿紫红色绣合欢花纹圆领袍的少年,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像是刚睡醒,“我吗?”浦生摇摇头,“抱歉,没听说过。”
“无妨。”戴斗笠的花发老人,面容和蔼,他又转头问左边,“承儒你呢?听说承儒剑被打造出来的时候,只是放在桌面上就能将桌子劈成两半,为你打造的承儒剑鞘应当费了不少功夫吧?”
右侧的男人骨骼凌厉,眉宇间盘踞着冷寂的杀伐之气,他摸着下巴上又长出来的胡茬,肃声道:“不知,当时我被悬于深谷之中,出来时他便已经被造好了。”
“这样啊……”花发老人说着,看向山石子,有些抱歉道:“对不住了,没能帮上忙,要不你再等一下,一会儿鸷鸟回来了,我再帮你问问。”
山石子抱拳道:“不必了,多谢渔翁。”
“不用谢。”
渔翁看着山石子离去的背影和他背上已变成两截的悬石重刃,举杯饮了一口茶,“唉,世事多艰,情道曲折,身负执念之人,做得再多也难如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