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昔年的“天下第一名捕”、六扇门中公认的“三百年来第一高手”、江湖四大高僧之一苦瓜大师的师弟,亦是江重威的知交好友。
王府宝库守卫重重,七步一哨、八步一岗,库房四面更如浇筑铁壁,整整三道重门严锁,每道铁门至少一尺七寸厚。想要潜入库中,必得钥匙不可。而整座南王府邸,除了南王之外,只有江重威保管这些钥匙。
事发之前,除了江重威的妹妹江轻霞曾来为兄长庆贺生日,就只剩下金九龄与他有过接触。
只是他们进城时,金九龄这位新任总管已策马北上,立志请动全江湖最聪明、最有办法的陆小凤,为自己的好友江重威讨回公道。
有情有义,又素有美名,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去。
阿媱却不管这些。
她收服蛇王之后,第一个命令就是排查金九龄。
结果也已证实了她的猜想。
阿媱道:“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留给我。”
蛇王平静应是。
那些珍珠颗颗大如核桃,华彩耀目、熠熠生辉,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璀璨诱惑。何况这些黑吃黑来的宝贝,本就都已完全归属张姑娘。
烧鹅的香味漫溢满室,阿媱接着道:“金叶子烧熔重铸之后,找个妥帖干净的身份,将城南狮子洋港口整条街买下来。至于镇远那八十万两镖银,则全部发放给兄弟们作死伤抚恤。”
蛇王惊愕抬眼。
“您是说,八十万两……全部?”
“不够?”
蛇王忙道:“够了!完全足够!”
他的眼睛很亮,内心深处慑于武力威逼的不甘和恐惧都已倏忽散去。
阿媱颔首,起身道:“很快会有人来与你交接,往后都是楼子里自家的兄弟,不要分出彼此才好。”
“是!”
穿过乌豆与相思豆串成的门帘子,一条小花狗栓在庭树下,睁着双乌黑滚圆的大眼睛,正疯狂冲阿媱摇尾巴。
阿媱偏头与它对视,缓缓道:“我已经有狗了。”
微风拂动衣袂,人就如一朵美丽的云彩,轻盈地飘去了。日影斜照空庭,树的浓阴拉得很长,小花狗伸长湿漉漉的鼻子,贪恋细嗅渐渐消散的烧鹅香气,发出声声呜咽哼唧。
“呵——”
……
两只小酒坛随着步伐叮当碰响,如意客栈的招牌已遥遥可见,正是阿媱下榻的地方。
叶孤城白衣如雪,负剑立在木棉树下,浑身散发一股眩人眼目的光彩。
阿媱驻足:“今日不必守卫王府?”
叶孤城颔首,两颗寒星般的眼眸微微投注,轻声道:“今日有人暂代。是江南花家第七子,花满楼。”
阿媱了然。
说是护卫王府,实际需要严密保护的人,只有南王世子。而花满楼,恰好是江湖传言中既温柔可亲、又忠实可靠、还十分有本事的瞎子,无怪乎能担此重任。
她问:“是金九龄带他来的?”
“不错。”叶孤城道:“你仍旧怀疑是他?”
“不只是怀疑。”
荷叶包里的烧鹅腿尚且温热,逸散阵阵肉香。
阿媱面容沉静,淡淡道:“我会杀了他。”
五羊城的这班捕快,几乎全算是金九龄的徒子徒孙;总捕‘白头鹰’鲁少华,更是他手底下教出来的小兄弟。
正是因为金九龄做了南王府的总管,这些捕快有了靠山,才四处抖威风,大肆索要商户孝敬,连蛇王那里都摊派了每月八百两的例银。这干人相互勾连,已成大势,青衣楼想在五羊城抢占地盘、分一杯羹,必须除掉金九龄。
叶孤城凝视着她,仿佛觉得惊讶,然后道:“都随你。”
他对金九龄的生死并不关心,遥望往来如织的客栈,问道:“你还是不愿搬去王府住?”
“有事要做,不太方便。”
阿媱道:“你在替王府招揽我?”
叶孤城蓦然皱眉,用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望着她:“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过朋友?”
阿媱眉峰轻挑:“那你就想错了。”
她当然有,而且很多。
有整整六个。
“你不喝酒,不会明白倒挂在屋梁上喝酒的畅快;也不会懂一群人蹲在廊下,饿着肚子数檐边冰锥的困顿。我的朋友都是这么样来的。”
那是阿媱第一次缔结“友谊”,也第一次品尝到“欢乐”的滋味。
这种体验过于深刻,即便当时的情感已经在归胎之后湮灭,仍能感受到温暖和慰藉。
叶孤城的脸色似已隐隐发白。
阿媱却没看他,专注盯视天际的暮霭云烟,目光冷寂而辽远。
倘若叶孤城只是想做她的朋友,就不该告诉她军械的事情。
交浅言深,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也远远不够了解阿媱的秉性,她一向不甘人下,真拉拢她动了心思,皇位绝轮不到南王世子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