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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前世篇 左凌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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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一役后,其他武将从此不敢轻视我,我彻底接管了左家军。

可我却并不开心。只要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乞格木那张极度扭曲的脸,和那一双充满复杂感情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癫狂有之,不甘有之,后悔有之,愤恨有之……总之,那双眸子里包含了很多,像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嵌合体,叫人难以解读。

我知道,他说的那些像是诅咒一般的话,就是为了激我,激我为了报仇杀了连衍,以平复自己心中的不甘。

从生到死,他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哪怕曾经动摇过,最终却还是选择了为自己而活。

可恨,可叹,又可悲。

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又一次地浮现出当时的场景,眼前一片昏暗,耳中一阵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极有力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将军!有消息了!”

闻言,我噌的起身,大步往帐外走去。营帐外立着的赫然是源之和我暗中派遣出去搜寻大哥的人。

在乞格木死后,我便一直在暗中派人搜寻大哥的踪迹,我总相信,大哥,他没死。

源之的眼底泛着乌青,是为了找到大哥日夜操劳的结果。

他道,“子长,找到韫玉了。”

我的心中像是有什么猛烈地炸开,忍不住上前,抓住了源之的肩膀,双手发着抖,“真的吗?源之,快点告诉我,大哥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在灵寿县,滹沱河下游的沿岸,一户渔民的家里…”说着说着,他便不说了,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一下子僵住了,缓缓道:“源之……大哥,怎么了?”

过了半晌,他才道,“…子长,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的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跌跌撞撞地上了马,颤着手,挥着马鞭,驾着星云而去。一路上,骑术绝佳的我好几次差点从星云背上跌下来,明明路上什么险石也没有。

快马加鞭了将近一个时辰,我终于到了源之说的地方。

那是一间小茅草屋,屋前有着篱笆围起来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铺着些稻草,上面正晒着些刚捞上来的鱼。

有个孩子搬着小木凳坐在门口,见我来了,对外面喊到:“阿爹,阿娘,又有人来了!”

“来了,来了!”闻声而来的是一对年轻的渔民夫妇,面色黝黑,满脸的憨厚之色。

他们见我身着一袭铠甲,面色很是不好,都被吓了一个激灵。但仔细一瞅,又欣喜地道:“你是张大哥的弟弟吗?”

问这话的是那名憨厚的年轻渔夫,他刚问完,他的妻子便拍了他一下,没好气的道:“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啊!两人长得这么像!”

“也对啊,哈哈。”年轻渔夫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突然,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是阿云吗?”

闻言,我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后,便大步往茅草屋内走去。

走进屋内,我一下子就知道,源之为何欲言又止了。

大哥面无血色地躺在土炕上,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伤口周围,敷着些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草药。再靠近些,便有阵阵恶臭味传来,是伤口溃烂的腐臭味。这臭味是从他的腿上传来的。只见他的左腿和右腿的两侧各有一个大口子,皮肉翻开来,呈现出可怖的深紫色,正溃烂着,里面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蠕虫在蠕动。虽然腿上的伤口处也敷着草药,但显而易见的,并没有什么用。

我死死盯着他的腿,却并不感到恶心,只有一阵阵悲凉涌上心头。

双腿之于武将,便如双手之于画匠,尤为重要。若是一名武将失去了双腿,那么,这名武将,便也废了。

而大哥,虽然看上去温文儒雅,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但我知道,大哥的内心,其实是很骄傲的。若是废去了一双腿,从此再也上不了战场,对他来说,自己便也同废物没有什么区别了。大哥,接受不了这一点,他会疯的。

似是感受到了我强烈的目光,他苍白的面容缓缓绽放出笑容,却是强颜欢笑,“阿云,你盯着我这腿做什么,它都成这样了,没什么好看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终是忍不住了,唤道:“大哥!”

闻言,他的身躯明显地一顿,过了许久,才道:“没事的阿云…我这双腿废了便废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归左家军还有你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我眼中滚烫的泪水。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想要起身替我拭去泪水,却又根本动不了身,只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我,带着焦急与满满的不甘。

我抓住了他的手,将其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道:“大哥,不会的,你相信我,不会的…你一定能够再次站起来的,信我。”

“大哥,信我,好吗?”我颤着声,语气里满是哀求。

良久,我听到一声叹息,从我头顶上传来。

“好,大哥信你。”

将大哥接回军中后,我便将除了繁忙于军务的时间都用来照顾他,替他寻远近的名医来治腿,却都只能得到无法再下地行走的诊断。

我不甘心,继续派人寻访远近的名医,可我将冀州的名医都寻了个遍,源之也为大哥从别处请了不少名医过来,都没有找到一个能治好大哥的腿的。

他们给的统一答复都是:公子的腿伤因未能及时处理救治,已经溃烂了,此后,怕是都无法再下地行走了。

我不信,既然民间的名医不行,那么我就到江湖中去找,总有能行的。

可问了个遍,依旧没有人能够治好大哥的腿。

不,到是有一个。

有一个江湖百晓生说,“有一个毒医,名号“云蝶”,擅长各种奇毒,她说不定能治好你说的那个公子的腿疾。”

我当时便觉此人说的荒诞。我大哥是腿部感染处理不当致使的肌肉坏死,找一个毒医来,又有什么用?

但抱着总归有用的心态,我还是派人去找了那名叫做“云蝶”的毒医。回来的人却告诉我,那名毒医早在十年前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据说,是死了。

又一个希望落空,我便打算派源之等一行人护送大哥回京去寻太医救治,可还没等启程,钦差便来了。

钦差手执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左凌云击退匈奴,斩杀匈奴首领,收复我朝数座城池,立下赫赫战功。朕深感欣慰,故特封其为怀远大将军,授玉石三千,以示嘉奖。”

我接过钦差递过来的圣旨,叩首道:“谢主隆恩。”

过后,我才抬起头,对着钦差公公道:“远道而来,大人辛苦了。”

“左将军客气了。不过,还劳烦您再等一会儿,陛下还有一道旨意要我传达给您。”

说着,他便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家满门忠烈,功在千秋,实乃国家之栋梁也。朕深感其忠心,故特令怀远大将军率军师回京述职,设宴嘉奖,而后回乡省亲,荣归故里,钦此。”

“谢主隆恩。”我再次叩首。

“左将军请起。”钦差连忙扶我起来,很是客气,目光里还带着点忧虑。

我先是不解,随后便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我不安地问道:“大人,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吗?”

钦差摇了摇头,叹道:“发生了很多…这话咋家一下子也说不清,还是请左大人来跟您谈吧。”

说完,便有一人从仪仗队里走了出了,身着一袭绯色官服,却是风尘仆仆,满脸的憔悴之色。

我一下便认出了来人,唤道:“小叔!”

他略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嘴唇颤抖着,良久,才道:“阿云,你娘她…走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直击我的天灵盖,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娘,去世了?

怎么会,我明明给娘修过书,叫她不要担心的…她在京中呆的好好的,怎么会?

“她在得知大哥去世后状态便不太对,后来知道阿泽失踪后更是接近于崩溃的边缘,饭也不吃,水也不肯喝。我和你嫂子劝过她好多次,可她就是听不进去。我们日夜守着,生怕她出什么事,可没想到啊,人还是就这么没了……”

“是我对不起你和阿泽啊,叫你们刚没了父亲,又没了娘啊…”

“是我的错啊…”

他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眼里流着泪,似乎很是懊悔和愧疚。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猛地揪住他的衣摆,道:“我给娘修过书,说大哥找到了的,她没有收到吗?”

“阿云你在说什么?什么信,从没有过啊…”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的心如坠冰窟,心里只有一个答案:使他,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干的!是连衍干的!

我的心里不断重复着这段话,以至于我都没察觉到,我的嘴里一直在不断呢喃着,“是他,是他…”

小叔见我这般奇怪的样子,面露忧色,问道:“阿云,你在说什么?他是谁?”

我却只是念着,没有回答他的话,直到他告诉我另一个消息,才让我从一片混沌之中抽出神来。

“阿云,明日便整顿一下准备带军回京吧,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长乐公主遇害了,就在你娘亲去世的第三天。”

“她是在宫门口被杀害的,胸口被一只长剑直穿而过,当场便一命呜呼。圣上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凶手,京城的所有关口全部封闭,我也是得了圣上特许,才能出京的。”

她死了?

想到前几个月还言笑晏晏,给我腰牌的她,如今成却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的心里就…

那小姑娘呢,小姑娘那么赖着她的娘亲,现在她的娘亲死了,她要怎么办?

这么想着,几乎是在一瞬间我便问了出来。

“那舞阳郡主呢?”

小叔愣了愣,似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舞阳郡主被人绑架,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下落不明,也不知道现在找到没有…”

闻言,我终是眼前一黑,心中淤积的郁气一下子扩散开来。一口血雾喷出,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黑夜。

帐中一片漆黑,只有一两颗蜡烛的烛焰微微跳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睁着眼睛,干瞪着漆黑的帐顶,思绪如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之前行军时因繁忙而被强制压下去的悲愤与绝望,在这一刻通通爆发出来,将我整个人淹没。我很想张嘴大喊来发泄我的情绪,却发现,自己就像是失声了一样,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就如同一个木偶,呆呆地躺在床上,往日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半在眼前浮现,闪烁不停。

我自嘲地笑了笑,都说人死前会回顾自己的往生,所以,我这是要死了吗?

还没等我多嘲讽自己,便听到有人撩开帐篷走了进来。

是源之。

他见我醒了,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收了下去,变成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子长,你醒了?”

见我没反应,他面上的担忧之色更显,却又不敢直接问我,而是说起了别的,“我们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再过十日,便到京城了。到那时,我请祖父让宫中的王太医给韫玉看看,说不定能好呢?”

闻言,我终于有了点反应,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见我回答,他松了口气,连忙道:“他很好,你放心,伯庸现在在陪着他说话呢。”

我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而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开口了,却是声音沙哑,嗓子里仍然溢着血,“源之,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了。”

“爹死了,娘也死了,大哥如今双腿残废,你说,这左家军如今就我一人,我能撑的下去吗?”

我注视着他,见他嘴唇翕嗡,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苦笑,源之待人向来赤诚,又何必为难他呢?

我将头撇到一旁,不再看他。他似是有些着急,想解释:“子长,我…”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我打断了,“韫玉,我想了想,老天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点也不公平。明明我左家世代从军,为国效力,皆是精忠报国之辈,从未有过邪曲害公之徒,怎么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当真是天要亡我左家,还是我左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没有回答。

我也知他答不上来,也没有再问。因为我心里也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天命,只不过是人祸罢了。

思及此,我眼里的晦暗愈发深沉。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说不定正在京城歌舞升平,举杯庆贺,而我呢,却要在这漫漫长夜里独自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何其不公。

“源之,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叫士兵们整顿一下,便继续出发行进。回京一事,容不得耽搁。”

他先是一怔,似是被我突然的振作给惊到了,随后便欣喜地点头,应道:“好,我马上去。”说完便出了营帐。

而我也下了床,拿起摆在床边的宝剑,将剑刃从剑鞘中抽出,直指京城。

是皇亲国戚又如何?杀我亲族,辱我父兄,不恤百姓,残害忠良,便是皇帝,我也照杀不误!

纵使玉碎竹焚,也在所不惜!

我朝着京城的方向望去,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七日之后,抵达京城。

皇城高大雄伟,朱红高墙,庄严肃穆,如同一个不可撼动的巨人,巍峨矗立。我目光深沉,看着不远处站在宫门口的那几道身影,眼里晦暗不明。

站在宫门口的,赫然是当今的皇上宣仁帝连湛,以及一名身着白衣,和连湛有五六分像,长发随意束起的俊美男子。

……连衍。

我反复地咀嚼这几个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却是恨不得将他抽皮扒骨,食其肉,饮其血。

我按耐住心中的强烈恨意,面上一片恭敬,卸了兵甲,叩首道:“臣,左凌云,拜见皇上。”

皇上面色有些许憔悴,但还是朝我点了点头,笑道:“左爱卿此番击退匈奴,斩杀匈奴首领,可谓立了一大功啊。”

我顿首,“臣,幸不辱使命。”

“快起来吧。”

得了恩准,我才缓缓起身,却听到一声叹息。

“左小将军如此之成就,想必君山在黄泉之下看到了,也能就此瞑目了吧。”

闻言,我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发出咔嚓声响。

君山,是父亲的字。

这人,竟然还敢提起父亲!

“皇弟。”皇上微微皱起了眉,似有不满。

“知道了皇兄,臣弟不说了。”连衍耸了耸肩,退到了一旁。

皇上这才没有理他,开始对着我寒暄起来。

皇上没有说什么重要的内容,多是一些溢美之辞,我不时地点头,偶尔回答几句,以表应和。中间有几次目光不经意地略过连衍,却最后一次,猛地顿住。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骨扇,通体呈乳白色,似是精致打磨过,异常精致华美,像是由象牙做成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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