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周遭的一切都是热的,连呼吸都是病态的热度,景末张嘴喘息,有种生命烛火将熄的错觉。
冷,体内由内而外却是冷的,连隐隐作痛的胃部也是,她抱着肚子,觉得自己的消化器官一阵痉挛。
大卫说得对,她今天真的不应该冒冒失失跑过来上班,更不该在大雨滂沱的公司门口傻等一个半小时。
所以做这一切又是何必呢?她靠在一楼大厅沙发上,眼皮沉沉地合上又睁开,心底却慢慢变得冰凉——早在一年以前,哈利亲口提出放弃两人的关系那刻起,她就该明白,破了的镜子到底不能重圆。
所以她这一遍遍的重蹈覆辙,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是笨啊,景末,你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开窍呢?
杰罗姆在不远处忙碌着。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堆沙将那摊不可名状的呕吐物盖住,等待约莫一刻钟后,用扫把将沙和呕吐物一同扫进清理娄中;用拖布反复蹭了三遍;最后又蹲在地上用湿抹布来回擦拭……
景末怔怔地望着他,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这份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板缝钻进去。
她咬了咬唇,还是决定站起身,走上前去帮忙——
“你又干嘛啊?”杰罗姆凶狠地瞪她一眼,“坐下!”
“哦。”景末乖乖坐回了原位。
不知从何时起,杰罗姆已经成为她大大小小尴尬时刻的见证者,景末边用冰凉指尖摸着她发烫的脸颊边想,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对他态度那么差,虽然他这个人确实不修边幅又不着调,但至少每个令她手足无措关键时刻他又都在身边……想起一开始相识时她对他的冷若冰霜,她突然感到不一般的自责。
她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当然也就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时起杰罗姆已经忙完并脱掉那一身工作服,径直向她走来。
他把一杯热水递到景末手里,问:“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回家吗?”
“我可……咳,可以。”
不开口还不知道,景末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喉咙之间的气息灼热无比,嗓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一牵动声带的时候,简直又干又疼。
“你可得了吧。”杰罗姆白了她一眼,“照你这状态,出门打车再淋个雨,估计又得高烧不退。”
“楼顶有员工医疗室,我背你上去吧。”
此刻已经超过夜里八点了,史塔克大厦的一楼大厅也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俩外,只剩一个值班的前台。
杰罗姆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依然在厅里荡起了一阵回声。
“还是算了……”景末摇摇头,一心只想着拒绝,她向来都不擅长麻烦别人,在见惯她窘态的杰罗姆面前更是拿不出多少底气。
果然,听完这话,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背靠着她蹲下身:
“卷饼妹,你要是再跟我多说一句废话,我明天就把你刚才吐了一地的事告诉那个刻……刻什么来着?哦,刻薄先生。”
哈,刻薄先生。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外号?还真是人如其名。
景末望着蹲在她跟前的杰罗姆,不知为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快上来!”
“嗯。”
景末这回才答应下来,她站起来,用小臂从后面绕住他的脖子。
待她抓紧后,杰罗姆支起身,稳稳地载着她,一步一步朝电梯间走去。
从这个角度,景末终于逮到机会仔细打量他特别的姜红色头发,她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的发心处有个小漩涡。仔细嗅一嗅,鼻尖竟然还萦绕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电梯缓缓上升,伴随着微小的失重感,景末只觉得脑袋比方才更晕了,上下眼皮也直打架。
为了避免睡着,她决定开口说点什么。
“……杰罗姆。”
“怎么了?”
“刚刚对不起。”
“你是傻逼。”
“……”
“卷饼妹。”
“嗯?”
“你要是不舒服就忍一忍,千万别吐我头顶上。我可是昨晚刚洗的头……”
其实后面的话景末就逐渐听不清了,只觉得他絮絮叨叨的音调像催眠曲。
“你平时用什么味道的洗发水啊?”
这是一个极度傻气、且没头没脑的问题,但景末还是问了。
她之所以能开口问这种话,一半原因是因为脑袋实在烧得糊涂,而另一半原因是,她真的好想知道。
“姜味。”杰罗姆答。
Ginger少年其实也真的喜欢姜汁味的一切。
“可除了姜,明明还一股可乐味啊……”
景末喃喃自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因为在这之后她就浅浅地睡了过去。
景末的脸朝一边倒去,滚烫的皮肤蹭在杰罗姆后颈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她胸前口袋里似乎装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他后背直难受。
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上去想那么多。
所以,哈利啊哈利,今早说好的约人家姑娘呢,你怎么轻易放她鸽子啊?
这根本不是你的性格……
还是说,你遇上什么麻烦了?
此时,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医疗室到了。
*
景末高烧三十九度二。
杰罗姆怀疑她纯粹是个傻子才站在暴雨之夜拼命淋。
持续不退的体温直接牵动了胃肠感冒,值班医生给她做过化验之后,又为她配了两瓶点滴。
针管扎进静脉,冰凉的药液一点一点融进血管,景末只觉得那只手冷得要命,在雷雨交加的夏夜里冻得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