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维过于局限性。在这个疯癫无秩序的世界里，万物凭什么依自然习性生长繁殖？我只支持存在更高阶级生物的观点。不妨大胆假设，整个向阳中学都是它的巢穴……”舒雨的脸上泛起喜色，“没错，这样既可以解释为何活人的伤口会长出花，也可以解释这一点。我一直在想，养分是人死后还具有的，可人死后除了一具躯壳还能剩下什么？”

“难道说……”吴不归似懂非懂。

“是的。他们从未死去。”

“可他们的确断了气。”

“器官停止运作就被视为‘死亡’，这也太肤浅了。有没有可能他们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继续活着？”舒雨说，“我觉得有可能。我想拿我的命赌一把。”

“……有时候你真的挺癫的。”

吴不归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想试试看被向日葵当作培育皿。忽地，他听见楼梯间传来什么东西叩击地面的啪嗒啪嗒声。当那抹金灿侵入视野时，他们都僵在了原地。

那株向日葵和以往见到的所有向日葵都不一样。它没有嘴与尖牙，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硕大的眼睛。瞳孔转动一周，移到眼角时，它忽地一颤。

下一瞬，它直视着两人。

占比过大且颜色过纯的眼白衬着这只眼睛十分骇人，结合那张扬的花瓣与茎蔓，倍增不协调带来的惊悚。

那朵向日葵停顿片刻，随后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仍挂着的尸体在冲撞中来回晃荡，舒雨低头躲开他们，朝走廊的另一头狂奔。

向日葵经过吴不归的藏匿处后，他打开手电筒照去。它的背后延伸出多根茎蔓，每一根茎蔓皆缠绕着一具悬浮的人。是缠绕，而非从血肉里生长，莫非……“这是不同种类的向日葵！”他冲舒雨喊道。

“瞎子也看得出来！”舒雨吼着回应。她已被逼至墙角。

向日葵挥舞长满倒刺的茎打向舒雨，她侧身闪开，拔出手枪瞄准那只眼睛。子弹射入果冻质感的眼球中，向日葵痛苦地缩起藤蔓，半秒后又疯狂甩动起来。

鞭子似的藤蔓抽开指示牌，掀翻地上的尸堆。趁着它还在胡乱搞破坏，舒雨躲入一间教室内，藏在讲台后。向日葵由尸体里长出解释得通，那为何会出现单独存在的向日葵？而且大部分向日葵似乎有自己的行动范围，可它却不受限制……难道它才是真正的错误源？

正想着，那只巨眼乍现于窗前。

眼球贴着玻璃转动，摩擦发出黏腻的嘶嗬声。它瞄向舒雨。

窗户轰地碎裂，数条藤蔓朝舒雨甩去，一片黑暗中，她只得借着凌厉的风声判断藤蔓的方位。一记又一记鞭击，躲闪不及时尖端划过手臂破开一道血痕。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她捂着伤口。

一束束光线由窗缝中射入，吴不归站在窗前打开了手电筒。他也被向日葵纠缠着，好在强悍的力量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扯断藤蔓。“这家伙会用茎缠住人类，小心点！”他喊道。

藤蔓劈开苍白的光。

迎着光，舒雨轻松躲过那些袭击，无意间落脚于教室的角落。向日葵见状立即加强攻势，用密集的藤蔓将她围堵。背后半开的窗被身躯撞开，呼啸的风随时可能将她卷至空中。

舒雨将上半身探出窗。

网状的藤蔓袭来，她翻过窗户一跃而下。三层楼不算高，至少不会当场毙命，这么做是她唯一的选择。

即将坠入灌木丛时，几条藤蔓缠上她的身躯，无数根倒刺扎入皮肤。疼痛中视野里的一寸绿意愈发渺小，她被狠拽着碾过窗沿，拖行于地板，最终停在那株向日葵前。

它将舒雨举起，直至与她平视。余光里，舒雨瞟见那些与向日葵相连的悬浮人类，他们的四肢无力地垂落着，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像死了一样。

或者说确实已经死了。

藤蔓收紧，体内的倒刺搅开血肉，难以承受的剧痛后是什么东西被抽离的感受……她察觉的到，她身体里有某种情感在缓缓流失……隐约间又好像什么也未曾失去，如此缥缈，如此不真切……

眼前闪过一片向日葵田。

千万缕阳光穿透了她的骨骼。

一声轰鸣。

她蓦地惊醒，痛感也于此刻冲上神经。看向声源处，是几排桌椅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这角度，这轻飘飘的感觉……她彻底恢复理智，眼睛敏锐地望见藏于暗处的吴不归。

两人对视了一瞬。

舒雨的手指将枪支卷入掌心，她朝向日葵的花萼扣动板机。子弹命中的同时，吴不归踏过那些倒塌的桌面，一个跃起抓住向日葵的花瓣，重拳直直砸入眼睛，捣得眼球粉碎。

向日葵发出呜咽声，控制着数十条藤蔓向吴不归袭去，他立即翻身攀上教室的吊灯，那些藤蔓反倒砸入向日葵自己的眼球，将为数不多的完好部分打成一滩烂泥。崩裂的果冻状物质溅了满地，舒雨灵活地避开。

她已经用短刀割开了藤蔓，顺带着把另外几具尸体也解救出来。

濒死的向日葵挣扎着，像人类一样痛苦地抽搐。失去那些尸体源源不断提供的养分后，它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最后一次甩动藤蔓后，它在哀嚎中化作了烟尘。

轻烟散去。

吴不归由吊灯上跳下，他注意到舒雨正一脸惊讶地看向那堆余烬。他好奇地凑了过去，随后立即知晓了舒雨震惊的缘由。

尘埃包裹着一具人类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