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的可信吗？我总感觉他怪可疑的。”

舒雨叹了口气：“你要明白我们别无选择。”

“也是。不过大家都好平静啊，明明发生了这种离奇的事情，居然还能从容应对……我好像也跟着放松了很多。”

“毕竟我们可是主角团。”

“什么？”

“当我没说……所以，现在可以进去了吗？”她侧着头质问夏知尘，那只握着门把的手不耐烦地叩击金属，咔哒咔哒的声响回荡于走廊。“我没有逼你，如果你真的害怕就算了。我一个人也能解决。”

“害怕？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做好充足准备。”夏知尘像模像样地翻起口袋，“一把枪和一把刀，嗯，很好，没问题了，走吧！”

舒雨懒得揭穿他琐碎动作里的慌乱，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考场里依旧是黑暗，她小步走着，谨慎绕过地上的花茎。“不要触碰到向日葵的任何部位。”她提醒，扭过头却不见人影，垂眸一看夏知尘恐惧地跪伏在地。

舒雨已经开始后悔选了与他同行。无奈地往前迈一步，夏知尘却一把搂住她的腿。挣扎无果，她只得一边拖着夏知尘，一边视线搜寻温妍的尸体。终于，在一条过道上，她望见那具尸身。

尸体静静地平躺，血肉模糊的胸脯撕出足有一尺长的一道裂缝，裂缝里花的根部绞着心脏，把它挤压得变了形。

她借着手表上隐约的光，观察每一缕根须，花了十分钟终于顺着枯灰色找到根须会聚的位置。只需一刀。她掏出短刀，用持笔的方式握住，将刀刃虚抵在那个部位。

下一秒，短刀挑起，划出的直线完美割开花与根部。为确保这样做能够断绝花与尸体的联系，她将残余的根拽离尸体，再用刀侧碾成泥。做完这一切后，刚想让紧绷的神经休息片刻，夏知尘却推了她一把。

“你看周围。”

周围？

她仰起头。

瞳孔里映出一株株巨型向日葵。

“没关系，找到尸体就行。”舒雨说，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意识到杀死一株向日葵并非不可能完成的难事，只要找到与之相连的尸体……问题就在于此。

向日葵数量的增加使地面上几乎覆满花茎，两人被围堵在教室中央，寸步难行。

“要是踩到会怎么样？”夏知尘问，他感觉到足尖掠过不明物体。

舒雨想起自己触摸花茎后发生的事情。“向日葵会具有攻击倾向。”她说，“不过不必担忧，它们攻击速度极慢。”保险起见，她把夏知尘放在原地，自己一个人探路。这一趟走的还算顺畅，她很快靠近其中一株向日葵的花茎发源处。

她看见向日葵的茎插入地板里，整朵花像是由第四层的地板里凭空生长出来似的。舒雨全然寻不到下手点，又不敢乱砍，夏知尘在远处望着她，心里也紧张起来。

发丝扫过花瓣。

近乎是在同一瞬间，几节茎枝自衣物下摆伸入，茎蔓上依附的绒毛细细磨着肌肤。搔痒感让夏知尘本能地想去拉扯，跪直身子后，他还是没敢动弹。花茎继续侵入，攀过脊背，蔓延至前胸，碾过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简直太糟糕了。

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冲撞头脑，缠绕的茎蔓收紧，绒毛若有若无地拂过最为敏/感的地方……他只得咬紧唇抑制住难/耐的呻/吟。

舒雨在查看完另外几株向日葵后，得到相同的结论——没有尸体。奇怪，我的推断应当没错。她思忖着。难道存在不同种类的向日葵？这些没有尸体供应营养的是正常向日葵？若真是如此，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决定先撤，于是喊出夏知尘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气息紊/乱的呼吸声。

他还害怕吗？舒雨环顾一圈。不知不觉间她走了太远，已经忘了把夏知尘放哪里了。无奈，她只得再次步入险境，寻着喘息声找到夏知尘。

“你在做什么？”虽说看不清，但她察觉了不对劲。暴力地抬起夏知尘的下巴，投入眼中的光景让她有些许惊愕。

黑暗中两潭噙着泪光的金灿，颤巍巍地映着她的影子。

“你疯啦？现在可不是时候，要发情也得……”手指探到后脖颈时，舒雨发现了端倪，“别动！”她有些恼怒，“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你身上已经全是茎蔓了！”

夏知尘抽泣着：“因为……唔。”

舒雨吻了上去。

这个漫长而寂静的吻吸/吮去了他的不安，夏知尘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舒雨从他口袋里抽出手枪。

唇瓣分离。

她瞄准向日葵扣下板机，花瓣痛苦地萎缩，茎蔓也挂得松松垮垮。她一把挽起夏知尘，往门口狂奔，谁料一条茎蔓缠上自己的脚腕。

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于是一把推开夏知尘。

夏知尘刚从迷茫中挣脱，抬头就看见舒雨被花茎拖至远处。

“别过来！快逃！”舒雨吼着，尝试挣开向日葵的束缚。手指在紧缠的藤蔓上一顿撕扯，终于露出几寸肌肤。她快速将它甩开，却觉一滴液体落在自己的肩头。

一朵向日葵对她张开了血口，红舌外露。

“舒雨！”

夏知尘不顾一切地持刀跑了过去，将短刀扎入那条翻卷的舌头。疼痛使向日葵猛地紧合双唇，夏知尘在那一刹还是迷惑且愕然的，直到温热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半截右臂被向日葵吞咽入腹。

除了痛觉以外，一切感官都被剥离了。那灼痛碾过断肢处，在不复存在的手臂上肆虐着。舒雨慌忙站起身，她脸上是夏知尘的鲜血，耳畔是夏知尘凄惨至极的哀嚎。来不及过多思考，她将他拦腰抱起，冲出十几株向日葵的围剿。

门被狠狠关上。

舒雨搂着夏知尘奔到医务室，狂敲房门。

房门被打开后，一束刺眼的光线直入瞳孔。“哦，抱歉。”风无恙正举着一把手电筒，“我在角落的箱子里找到了它，想要试一试……什么情况？”

他看见她怀里的夏知尘。

手电筒照向一个空床位，风无恙单手接过夏知尘，将他放在床上。殷红淹没了半边身子，风无恙小心地检查伤势。

断肢处满是凹凸不平的血壑，以及野兽撕咬似的牙痕。

舒雨仅看了一眼，便痛苦地移开视线。夏知尘微微抽搐，左手抓着床单，指节泛白。每次胳膊被抬起，他的齿间就溢出一声闷哼。终于，止血带缠上右臂时，他再也忍不住那剧痛，他嚎哭起来，一个劲地挣扎。

“舒雨，帮我按住他。”风无恙放大嗓门以盖过他的尖叫。舒雨颤抖着走了过去，伸出手握住他的左手。

“杀了我吧，舒雨……太疼了……”他哀求道，“杀了……呃啊。”

他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肤，舒雨一颤，仍由他抓挠自己。泪水淌下，她抬手拂去泪滴，目睹这一切的风无恙没有声张，快速完成了断肢处的止血与包扎。

那只左手松开了。舒雨扭头便见夏知尘疼得昏了过去。确认他没有别的伤口后，风无恙关掉手电筒，和舒雨坐在床沿。

“都怪我。”舒雨说，“我明明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为什么非要拉上他……”

“不是你的问题。”风无恙安慰道，“两人行动是正确的，没有人可以担保不会发生一个人无法解决的意外。安啦，待会你留在这里陪他们，我出去好了。相信我，我们绝对可以胜利。”

“不，一切都毁了。”舒雨语气平静里透着绝望，“即使他可以活下去，只有一条手臂的人在这个世界也形同尸体……”

“那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可是……”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舒雨。我们必须采取行动，离开这里，然后回到我们以前的生活。”风无恙说着，拿起手电筒，“刻不容缓，我要走了，总之就是斩断向日葵与……”

“让我去。”

风无恙一怔：“什么？”

“我说我一个人出去。”

“你？不，舒雨，夏知尘他需要你！而且刚才经历了这些……”

“我知道，但是……”舒雨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抽出手电筒，又顺便拿了急救箱里的一条绷带，“我可以去死，可你必须活着。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我感到自责，不意味我失去了理智。”

风无恙看着舒雨走出医务室。

舒雨承认这个莽撞的决定为自己带去的只有忧愁，她看不到夏知尘，夏知尘醒来后也看不到自己。但这个决定也是当下最为理性的，只有她能够被牺牲。

她将绷带系上手电筒。

走进考场，大致查明向日葵的数量与方位后，她的注意力锁定几株有着直立茎的向日葵。为了检测它们是否也为异变的向日葵，她按下手电筒的开关，将它扔至一个角落，手拽着绷带的另一端。

坠地的声响沉没在了向日葵爬行的沙沙声里。

那一个个巨型的影子挪向光源，像饥渴的野兽扑向猎物般急切而疯癫。光芒所能照到的区域少之又少，为了占据那片光亮，它们互相撕咬着，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

就如同葬身于这所学校的人类。

舒雨注意到那些有着直立茎的向日葵也不例外。那与之联结的尸体呢？难道被完全吞噬了？她伫立在一株向日葵后，用小刀割断花茎。

截断面飞快地生长出新芽，一抹金灿含苞欲放。

那些向日葵顿时转移了攻击方向，舒雨抽动绷带收回手电筒并将其关闭，躲藏在讲台后观察向日葵的行踪。她发现向自己刚才所处方位爬去的只有几朵向日葵，看来它们的感官兴许是相通的……

它们是否可能生长于同一具尸身之上？

可那些尸身又位于何方？

脑中忽地窜出一个念头，她离开考场，奔往楼梯，一路上向日葵伸出数条藤蔓拦截，均被她用小刀割断。走至下一层，她抬起头。

一片晦暗的黑。

她效仿之前的做法，将打开的手电筒抛至走廊的另一端。一缕光线贯穿了走廊，包裹住那些黑影。

舒雨本能地后退半步。

她看见，天花板上悬挂着数百具垂落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