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诅咒般的字眼在他的耳畔萦绕。

夏知尘站在那里，望着舒雨的尸体。他没有说话，脸上亦没有半点悲伤。从灌木丛中奔出的风无恙已经重新和猎人缠斗在一起，看样子猎人的子弹均打空了。

又一次近距离命中失败后，猎人有些发怒。他索性扔下枪，紧攥的拳头猛然轰向对方的要害之处，风无恙只得一边迎面扛下密集的痛感，一边找寻破绽。趁着落拳的间隔，他一把握住猎人的手臂，指尖扣进子弹造成的创口中，边搅合边深入，时不时剐蹭裸露在外的白骨。

牵连着的血肉被剥离，怒火彻底烧毁了克制二字，猎人拔出枪抵着风无恙的额头。风无恙先是一怔，随后荡起笑颜。

“不妨赌一把。我赌你手中的枪卡壳，怎样？”

猎人显然没有兴致参与这场百分之百得胜的赌局，他扣动了板机。

枪支伴着咔嚓声一颤。

“看吧，我赌赢了。”

手指盖住猎人的腕部，朝侧面用力拉扯，还在发愣的猎人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风无恙的优势局面未能维持太久，猎人仅是双足一顿便腾空跃起，高举的拳头对准他的头颅。

凌厉风声即将呼啸而来的一瞬，一道冒出的身影如陀螺般在半空旋转，带走了猎人的身子。

足尖碾着他的脖颈，垂下的发帘所罩的那双灰蓝眸投来轻蔑的一瞥。

“白毛小鬼。”猎人的语气尽显厌恶。

“小鬼？我讨厌这个称呼。”陌念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过刚刚你说的看见‘白毛小鬼’就对活下去没什么盼头，我听后还是蛮高兴的。”

猎人不悦地咂舌，双手握住她的脚踝打算一掰，陌念念却抢先挪开腿，敏捷地跳到另一边。

“风无恙，大家都还好吗？”她问。

“……舒雨死了。”

“是吗？那可真遗憾。”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随时可能伴着仅有的惋惜散在空中。

“你很早就赶来了，方才目睹了一切吧……为什么不救她？”风无恙说，陌念念却略过他的质问，径直奔向夏知尘和萧忆。

夏知尘仍丢了魂般站在那里，风无恙心乱如麻地抓住他的手腕。“走了。”他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低沉到了极点。夏知尘没有抵抗，任由身子被拖着行走。

舒雨不再存在于他的视野里。

陌念念瞟了一眼两人的苦情戏，又把视线移至浸泡在血色里的萧忆身上。“你还活着？都快被打成马蜂窝了。”她和风无恙一同搀扶起萧忆。萧忆很想回答她，奈何完全开不了口。漫溢的鲜血灌满了整个口腔，腥气自喉间淌下直捣脏器，搅和着那强烈的空腹感，逼得他有些想吐。

陌念念也没再多问，带着他们朝火海冲去。

“是要找张魁和虎吗？”风无恙跟在其余三人后方，遮住他们的身子。这样猎人的子弹就无法命中。

“对。我们有办法干掉猎人。”陌念念挽着萧忆奔跑，无论什么姿势都会避无可避地挤到伤口，从身后袭来的又一枚子弹更是害他几欲昏厥。

“猎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把枪？”

“没法跟你解释。”她说，“快到了。”

眼前的火光占据半片天空，红色映在四人的眼眸里。陌念念放下萧忆，转身确认猎人的情况。猎人持枪站在不远处，他看向神情紧张的几人，又抬眸望向高楼的楼顶。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他问陌念念。

陌念念没心思搭理猎人，她抬腿踹向枪支侧边，然而它纹丝不动。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可以与我势均力敌吧？”猎人不屑地说，他的手指在口袋里一翻，带出一个遥控器似的物品，陌念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顿悟后一切已然迟了。

猎人按下了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一朵绚烂的火花在高楼顶端绽开，钢筋水泥飞溅着泼入陌念念的瞳孔。唇瓣翕动了一下，她听见自己以虚弱的声音呼唤：“……张魁、虎。”

翻卷的赤浪被黑夜吞噬了，连带着她眸子里最后的光亮。

她摇着头后退。

“不，不……张魁！林渊！”陌念念撕心裂肺地吼道。

猎人单手摆弄遥控器，以一副得胜者的姿态凝视近乎疯癫的陌念念，随后瞄准她扣下板机。她蓦地俯身，子弹擦过肩膀。抬起头，望向猎人的目光里涌动着的是盛怒。

“杀了你……”

她对着枪口奔去，眸里倒映着那片死寂的黑。

“好戏要开场了。”风无恙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较量，“是吧，萧忆？”

萧忆垂着脑袋。

“哇，漂亮的一个踢击！她现在占据上风……不，猎人还是略胜一筹。”

萧忆无精打采地微阖眼睛。

“天啊，刚刚那一枚子弹好惊险，你快看！萧忆！”语气里的焦灼愈发明显。

萧忆翻开眼皮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一直跟我讲话……咳。”

听见他的声音后，风无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视线却还是在有意无意间频繁瞟向他。

“你怎么不去帮忙？”萧忆咽下哽在喉间的血。

“我怎么敢去帮忙？就以你和夏知尘现在的状态……”他无奈地看着悲痛到一言不发的夏知尘，“不过舒雨她……真的死了啊。还说什么自己是不会死的。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现在又变成了一具尸体。”

风无恙心情复杂地叹息。

萧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把注意力转移至陌念念和猎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