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忆。风无恙忙拉开门,萧忆瞬间瘫倒在他的臂弯里。
“你还好吗?”他问。
“糟糕透了。”萧忆花了半分钟才稳住步伐,拖着伤一路走来已然耗费他所有的气力,漫长归途落下的每一脚,皆带来如猛兽般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剧痛。这些煎熬害得现在的他只想洗去遍身血污,好好地睡上一觉……就像舒雨和夏知尘一样。
“他们没事吧?怎么睡下了?”
“没关系的,让他们睡吧。反正猎人在过山车附近,离我们远着呢。”风无恙说,“抱歉啊,又让你受苦了。”
萧忆沉默着把对讲机塞到风无恙手里。“我也要休息五分钟,所有事情暂且交给你了……记得过了五分钟一定要叫醒我。”他走到夏知尘身边,僵硬地躺了下来。身体接触到地面的一瞬,他便坠入梦境。
风无恙看了眼钟表,随后和三人坐在一起。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于他坐下的一霎。密集的无规律的,就好似濒死之人声嘶力竭的求救,
在那一次次叩击中,舒雨睁开了眼睛。看到萧忆,又望向门,她的唇角抿起。
“要去开门吗?”风无恙问她,“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来才对……是张魁他们因什么事情折返回来了?”
舒雨给了一个由他决定的眼神。
风无恙没有过多的犹豫,他站起身走向门。
“是谁?”他贴在门板上说道,愈发沉重的敲门声近乎震碎耳膜。苍白的指节握住门把手,谨慎地拧动一厘米。
锁扣断裂,门被狠狠踹开。伴着咆哮的风涌来的是一枚子弹。
风无恙的瞳孔颤栗着挤压眼白。他扯开嗓子吼道:“猎人来了!快醒醒!”双手推门,宣泄全身的气力试图将猎人逼至门外,奈何猎人仅是一脚就扼杀了所有的侥幸心理。
为什么猎人会出现在这里?陌念念不是说猎人在过山车附近吗?难道……数不清的设想作乱,他抛下疑虑,专心于面前的敌人身上。猎人发觉自己分明近距离开枪,却只造成擦伤时,也对眼前之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玩心顿起,他一手护住面具,一手牢固背后系着的数把枪支。确保无误,肌肉鼓胀的手臂将风无恙揽入夜色中。短暂的□□交锋后,对方在力量上的绝对压制让风无恙意识到仅凭现在的做法干掉猎人几乎是痴心妄想,他决定下狠手,却瞥见那一排的枪支。
怎么会?他不是最多有两把枪吗?
两只手分别控制住猎人的双拳,他扭头望向三人,见他们均起身,忙大喊道:“舒雨,带他们逃!”
舒雨瞬间会意,在萧忆的搀扶下牵着夏知尘向过山车的方向奔去。运气好的话可以遇见陌念念他们,不过……视线投向萧忆,有这家伙在,也不用提什么好运了。她想到。
三人刚脱离风无恙的视野,就被地上不合常理的凹陷绊倒了。彼此扶持着站起身,没走几步,一截掉下的树枝又径直砸向他们。拂去零落的叶片继续前进,一只举止诡异的白鸽逆风飞来,尖嘴对着他们的眼球蠢蠢欲动。
“这是正常现象吗?”舒雨挥手赶走白鸽。
萧忆假装若无其事地别过头。
“我本以为针对你的运气大家只是说着玩玩,不过现在看来……罢了,等我们赢了再聊也不迟。”舒雨加快脚步,身后子弹上膛的细微声响捕捉于耳。
来不及回望,她扯住夏知尘和萧忆的衣领,将他们往旁边狠狠一拽。
子弹打搅了眼前的空气。怎么可能?风无恙他……视线移至端着枪逼近的猎人背后。
她看见了。
倒下的人、血红的影子。
又一枚子弹射向萧忆,舒雨本能地替他挡下一枪,所幸子弹只是轻擦肩膀。下一枚子弹出膛时,她牵起两人径直朝过山车狂奔。
虽说没有过多思考风无恙的死活,泪水还是不住盈满了眼眶。舒雨无暇抹去痕迹,只得等着晚风吹干残泪。
只能靠她了。
一个精神濒临奔溃的废物,一个运气极差还遍体鳞伤的残次品,一群目的不明行事诡异的人……唯有她是个正常人类。这种情况下,两条性命背负在肩头,受了伤的肩也不知能否抗得起这份沉重。她越想越觉无助、越觉恐慌。才走出几步,猎人就已开了两三枪。每一枚子弹皆打中萧忆,不过经过的皆是身体的边边角角。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过多而死……舒雨别过头,目光找寻着她所需要的东西。
夏知尘还背着一把枪。
二话不说左手夺去枪支,右手将夏知尘和萧忆推入围墙投下的阴影处。她匆匆转身端枪,枪口瞄准猎人。
“猎物不能用武器攻击猎人!”
夏知尘的叫嚷让她黯淡如死水的眸惊起一圈涟漪,下一秒还是归于平静。
“又是这句话……”她喃喃道。
残存的理智也在催促着她停手。短暂的半秒钟内,她一次次考虑即将出膛的子弹的去向。
若扣下板机,她会死;可若是……只有她活下来……这样的世界……手指僵硬,筋脉在集中的气力下绷起凸出,大脑里所有撕裂的、扭曲的、不可名状的嘶吼最终统统汇聚成一句话:
开枪。
猎人看穿了她的视死如归,淡然一笑。
“你真要开枪?场上的猎人还有足足七位。”伴着笑声说出口的是句不合逻辑的话,“坦白点说,看见那个白毛小鬼后我就对活下去没什么盼头……”
“闭嘴吧。假如我是你,我们三人早就变成三具尸体了。”
“是吗?那真可惜。我偏要走反派死于话多的老套路。”
“反派?这个世界里何谈反派一说?每个人都是在为了活下去而掠夺生命……”
“陌念念在吗?楼顶上那个不是最后一个猎人,是具尸体,我们被他骗了。”对讲机传来的模糊声音终止了两人的交谈。声源处是猎人背后的灌木丛。
“总之,提前祝贺你们的胜利。”抛下这句话,猎人朝灌木丛连开数枪,又一枪放倒逃至几十米开外的萧忆,最后将枪口对准和萧忆并肩的夏知尘。
夏知尘转过身,呆愣地凝望猎人。
“你们听好了!我是不会死的!”
舒雨的呐喊撕碎了他仅存的希望,她扣下板机,一枚子弹贯穿猎人的胳膊,他手中的枪支轰然坠地。
端着枪的手臂已落下,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舒雨缓缓坐到地面上。红光下坠,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不由分说地侵袭而来,庆幸、担忧、恐惧,肆虐的情结同那飞溅的血沫般覆上躯壳。
她不再挣扎。她笑着倒下。
夏知尘看见她的深眸吞咽几抹血色,紧接着就望见由染红的唇间跃出的五个无声字节。死亡的轰响夹杂着风声与耳鸣,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开。
他听见她说:
“你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