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顾愣了一秒,他倒是没想到汪雨的注意力会在这个点上。
是该夸他心理素质强呢?还是神经大条呢?
盯住汪雨的黑眸里显露了太多的惊奇,汪雨觉得有些尴尬。
他刚才的态度好像、似乎、可能有些不太尊重那个污染了他的异形。
脸上扯出一抹尬笑,汪雨试图为自己刚才的“轻浮”辩解。
“我被异形污染已成事实,就算现在哭破了天也改变不了,况且顾哥你不是也说了我不会变成怪物吗?”
嗯?怎么越说越觉得他确实没必要过多担心?
汪雨挺胸抬头,突然有了底气。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况且他这里还有……
一、二、三,他数了数,他身边还有三个高个子撑着,不怕不怕。
汪雨迅速说服了自己,只花了三秒就从晦暗的井底爬了上来,只觉前途光明,前路坦途。
“顾哥,你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的,一切困难都打不到我!”汪雨突然说出一段莫名的话。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右手划过一道弧线高举在额前,冲着方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伟大的华国万岁!”
嘶哑破碎的高音仿佛破风箱扯出的绝唱。
沉默,是现在的帐篷。
方顾眼皮跳了一下,隐晦地看向陈少白:他怎么了?
陈少白挤眉弄眼:污染到脑子了。
只有岑厉对他的表现表示赞赏。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小雨,你能这样想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的人,”
岑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我想回去之后你的毕业成绩单上应该会添上一朵‘锦绣’。”
“真的吗?”汪雨轻呼,眼睛里的光几乎可以与太阳比肩。
‘锦绣’是一朵五彩牡丹花印戳,只有清北大学的历届优秀毕业生才配拥有。
没有哪个学生不想在自己的毕业成绩单上锦绣添花。
岑厉莞尔一笑:“当然,你的勇气配得上它。”
或许是那朵飘渺的“锦绣”厚重的朱砂红镇压住了外邪恶物。
汪雨除了在最开始时迸发出了对被异形污染的极度恐惧外,经过了几个小时之后的他却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的“艰难处境”了。
热……太热了……
汪雨艰涩地吞了口唾沫,冒着热气的手在后脖子上抹了一把,随即甩飞一滩汗水。
他脑袋发昏地抬头看。
天上万里无云,华盖一样的苍翠树冠笼罩天日,发白的光晕从树隙投下无数圆形的圈,如同分化成的一个个小太阳炙烤着他。
他感觉他马上也要变成水汽蒸腾上天了。
不知不觉中,汪雨又落到了最后。
四个人的队伍在一丛青翠中拉成一条竖直的长线,从巨树顶上俯瞰,好像有四滴墨落在了碧绿的画卷上,微小却又不容忽视。
方顾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眼中的一切都是带着热浪的绿。
空气里的分子裹挟着厚重的湿热扑打在脸上,方顾只觉得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被灌满了沸腾的铁水,干涩起皮的唇齿里吐出的只有燥热。
现在是太阳最鼎盛的午后,就连草里的虫也钻进土里暂避锋芒,可方顾四个却不得不继续前行。
昨天夜里汪雨恢复意识,所有人商量过后一致认同在今晨七点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也从暂歇地启程开始往回走。
罗布林卡雨林危机重重,多留一秒就意味着多危险一秒。
现在临近下午三点,是太阳最鼎盛的时候,方顾四人皆是“病残伤患”,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高温“蒸煮”之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腕表盘上的指针又转了三圈,这是方顾第二次看表。
六点,太阳马上要落下了。
方顾抬头,天幕上巨大的太阳剥落掉刺人的滚烫外壳,在逐渐暗沉的黑天下发出温暖的金光。
但方顾知道,只要七点一到,那颗火球就会瞬间坠落,随之而来的便是冰冻一样的冷。
“太阳快落下了,我们要尽快找到地方扎营。”耳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方顾回头,岑厉距离他不到一米。
冷风一吹,飘来的冷梅香好似红绸,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鼻尖。
方顾不动声色地轻嗅几口,然后肩膀一偏,两人的距离拉开几寸。
他冲着岑厉轻轻点头,声音放大了几分:“先找地方扎营。”
汪雨的睫毛在欢呼,他已经疲累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
肩膀突然一重,一道磁性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虚弱滚进汪雨的耳朵里。
“小雨,哥哥走不动了,你背背我吧。”
陈少白眼神迷离,精致的五官上笼着一层淡淡的乌青,整个人显出一股颓丧的美。
汪雨脖子动了动,溜进他衣领里的头发丝动来动去,痒酥酥的。
“哥,”破风箱一样的嗓子挣扎着,“我背不动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推开肩膀上的脸。
汪雨已经不是当初的汪雨了,那双桃花眼迷惑不了他。
陈少白轻轻翻了个白眼,虚迷的桃花眼慢悠悠转,在触到一双冷冰冰的黑眸时,乍然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