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像被人用力抓着,勉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那把你的实力分我一点,你都能从我爸手里抢项目,而且这次真的需要你。”
被需要于赵瑧言而言何其珍贵。
左弈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深究其中的含义,把掌心覆盖在左弈的掌心之上。
金属冰凉的触觉在手掌心蔓延开——赵瑧言放了什么东西在左弈手里。
赵瑧言撤回手掌,左弈的手里是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个被缠绕着的子弹挂坠,和他脖子上的那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围绕着子弹的那圈“z”字是金色的。
“做好挺长一段时间了,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比如明年你的生日,现在看来,今天比较合适。”
“这样我就有两条了。”左弈把他一直带着的那条从脖子上取下来,给赵瑧言戴上,“我觉得我运气还行,分你一点。”
之后,他把手里的那条给自己戴上。他把挂坠举过头顶,瞬间亮起的路灯把挂坠照得光彩夺目。
他问赵瑧言:“黄金的?”
“嗯。”
“你果然有钱了啊,赵瑧言。”
说完两个人同时笑了。
赵瑧言住的小区附近有一条美食街,汇集了很多小吃,晚上全是附近的居民和学生。
两个人在这条街上解决了晚餐。
“我原本打算带你从街头吃到街尾,但我高估自己了。”左弈认输了一般摆摆手,“没年轻时能吃。”
赵瑧言抽走他手里的空纸碗,扔进垃圾桶:“你现在也不老。”
“26了。”左弈摇头,降低了音量,“跟周围的大学生格格不入了。”
赵瑧言扫了一圈周围成群结队的人,问左弈:“你大学时也经常来这儿。”
人群熙熙攘攘,两人没办法并肩,左弈走在前面,走到人少的地方,回头等赵瑧言,然后并肩而行。
“我大学那会儿,美食街不是这条,在五角场那边。去年还是前年,那边拆了才有了这里。”左弈还是第一次逛这里,他也不认识路,带着赵瑧言瞎走。
路过一家书店,赵瑧言提议进去看看。
书店里也快人满为患,不过暖气很足,吹得人犯困,左弈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听到有几个高中生在讨论考试的答案,左弈才想起来,他上一次逛书店还是和赵瑧言一起买练习册。现在那些作业、试卷离他们都太远。
左弈挑了一本采访类的书,有时需要对被拍摄对象进行采访,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采访也是一门学问。
赵瑧言没买书,买了两个小猫摆件。回到家后就把两个摆件放在床头柜,一只猫鼓着大肚子面朝天仰躺着,另一只抬起一只爪子,高度刚好能够上另一只猫的肚子,看起来像在揉它的肚子。
左弈洗完澡进来,看见那两个摆件有点想笑。他来赵瑧言这里住了几天,零零碎碎添了一些东西,看起来像个有人住的地方。
赵瑧言还在外面吹头发,他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等赵瑧言进来,越看越困,头一歪,连书掉在地上也没察觉。
眼睛闭上前,他正好看到开放式问题常用的疑问词。于是他听见自己问:“你怎么会选择来到这里?”
对面有人回答:“我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
他以为对面的人是赵瑧言,但那人一开口,他就知道不是,那个人是覃贺。
这个问题他好像也问过覃贺——在记录片里。
接着他听见火车行驶的声音,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发出“呼哧呼哧”的粗气。
左弈睁开眼睛,还能听到那个声音,他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赵瑧言正拿着平板电脑看那部纪录片。
火车声渐渐淡去,淹没在山林里,屏幕上出现片名——山外山。
他刚才一动,赵瑧言就知道他醒了,不过没说话。
左弈先开口:“你怎么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看。”
赵瑧言看向他,挑眉道:“我能猜你为什么不让我看这部纪录片吗?”
左弈有种被人拆穿的不痛快,翻身背朝着赵瑧言,就像在说“你猜但我不听”。赵瑧言给他掖好被子,继续看纪录片。
火车是从上海火车站驶出,绿皮火车上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面对陌生人侃侃而谈,鲜少有人往窗外看去。
镜头跟着主角的视角,记录了这一路的风景,从平原到丘陵,从城市到丘陵,开始的十多分钟很像一部风景纪录片。主角的名字叫覃贺,他对着镜头介绍着沿途的风景。下了火车,坐上大巴,然后是三轮车,最后变成步行,途中路过一片野果林,他说要摘一些给姐姐。
回到家也是姐姐站在门口迎接他,身边还有一对八九岁的孩子,一男一女。片子是春节期间拍摄的,中间是姐弟俩准备年夜饭的,覃贺带着两个孩子放鞭炮的镜头。
赵瑧言以为姐弟两父母双亡,只剩下他们相依为命,新生出一丝怜悯。后来镜头拍到姐姐辅导孩子写作业,从她讲题的逻辑能听出她读书时成绩很好。镜头一晃而过,电视旁边,用相框裱起来的,好像是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
大学报道时会回收录取通知书,为什么会摆在家里。覃贺打扫卫生时,拿起相框,镜头扫到上面的名字,是覃晓,大概是姐姐的名字。
看到这里,赵瑧言明白这些镜头的用意。
拍得很隐晦,但看得懂的人,一眼就能明白。
覃晓考上了大学,只是录取通知书被家人藏起来。因为他们家里穷,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覃晓没办法只能放弃,早早就家人。覃贺知道后决心要替姐姐完成学业,他考到了上海,也把姐姐从那个家里带出来。
现在覃晓在县城带着孩子到县城工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到这。这个房子是覃贺用自己的奖学金租的,后来姐弟都离开但房子一直留着。这里是他们重新开始的起点。
纪录片的最后,覃贺站在山顶看日出,屏幕上又出现了那个问题——你怎么会选择来到这里?
覃贺说:“这里能看到日出。”
日出是破晓,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赵瑧言看完深受震撼,40分钟,好像看到了姐弟两个的过去,也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当然他没办法忽略覃贺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就像看到了自己。
左弈拍这部片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认为。他记得左弈说自己是中途加入的,那么他也许是因为覃贺才去拍的。
赵瑧言脑子里很乱。
他把平板放到一边,伸手去想去关灯。左弈突然转身,摁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床上。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用这招。
左弈先发制人:“你先别生气。”
赵瑧言温声道:“我没生气。”
“没生气你刚刚叹什么气?”左弈背对着他根本没睡,用了一部纪录片的时间在想要怎么和赵瑧言解释这个,后来发现,撒谎根本没用。且不说赵瑧言能一眼识破他的谎言,他更不想再骗赵瑧言。
赵瑧言叹了口气:“你确定要保持这个姿势和我说这件事?”
“对!”左弈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俯身下来吻他的唇,只是碰了一下,“我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他趴在赵瑧言身上继续说:“那只是个巧合,在那之前我根本不认识覃贺。是我爷爷看我整天不出门,除了上课就把自己关房间里,正好我们新闻学院和艺术学院联合拍纪录片,他就把我丢过去。”
左弈避重就轻解释完,赵瑧言很快抓住了重点:“你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左弈把脸埋在赵瑧言的肩窝里,突然天旋地转,他和赵瑧言的位置调换,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赵瑧言盯着他,索性闭上眼睛。
赵瑧言无奈,松开他的肩膀。
“是不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