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毕业照像是走流程，赵瑧言被推到中间，站在最后一排，卓微颤颤巍巍地站在赵瑧言身边说：“你应该不会突然把我推下去吧？”

赵瑧言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学校里有很多适合拍照的地方，三三两两混在一起留念。赵瑧言被几个女生硬拉着合影，说不抓紧最后的机会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趁着没人找他的空挡，往人少的地方去，走着走着就到了水塔。

爬山虎的藤蔓已经把水塔全都遮住。一阵风把搭在架子上藤蔓吹落，赵瑧言似乎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站起来把藤蔓搭回原来的位置，而那个人身边还坐了一个人，和自己有相同的模样。

穿着白T恤的人凑在他耳边告诉他了一个秘密，“我猜是梁君举报，因为跟宪哥争优秀教师。”

早上从办公室出来，赵瑧言遇上了梁君，她面色苍白，眼下有两圈青黑。梁君因为这件事也没休息好，从前的梁君哪怕生病也未露出半分憔悴，这几天外界的眼光快把她刺得血淋淋的。

不过梁君没有进办公室，退了一步站在走廊边上，仰头看向赵瑧言，“左弈的事你都知道了？”

赵瑧言蹙了蹙眉，看到梁君他没办法不想到徐皓杰过的事情。

梁君把落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捋，说：“作为老师，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毕业。”

赵瑧言也只用了一个“嗯”和一个远去的背影回答她。

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右肩，赵瑧言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才回头。

“你一个人跑来这里怎么不叫我们？”李柯嘉双手叉腰，瞪着眼睛。他身后还有卓微、明晞和唐夏。

其实很久以前，赵瑧言习惯了独来独往。很多人和事是左弈带给他的，如今左弈不在他理所应当该恢复原状。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赵瑧言说：“我以为你们也要拍照。”

“有什么好拍的，平时你们拍得还不够多？”明晞今天两手空空，平时她都是相机不离手。

几个人想溜去后门买杯奶茶，慢悠悠地走在校园里。路过办公楼楼下，听到一个女人的打骂声，声音还有点熟悉。

“我让你来学校学习，你倒好，好的不学，这几个月成绩掉到哪儿去了，竟然还学会雇小混混打人。”女人尖锐的声音逐一传到正巧回来的五个人耳朵里。

女人手里拿着卷成筒状的书，扬起手重重打在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生身上。被打的学生捂着头，又像害怕丢脸，压低了声音：“妈，我错了，这里人多，你就不能回去再说。”

几个人这才认出被打的学生是朱瑞，打他的那个女人是他母亲。

朱瑞的耐心到了极点，推开他的母亲，吼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他家有钱，高考对他来说算个屁，还不是想出国就出国。”

“朱瑞，你他妈！”只听见一声怒骂，朱瑞被推得倒退几步。

这个时间都在拍毕业照，办公楼只有几个学校领导，所以朱瑞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朱瑞看清推他的人是李柯嘉，扯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愤怒道：“艹！怎么又是你们。”

“原来罪魁祸首是你！”李柯嘉指着朱瑞的鼻子骂道。

朱瑞满不在乎把脸撇过一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赵瑧言，冷哼道：“你们要怪就怪左弈自己多管闲事。”

赵瑧言握紧了拳头，他快李柯嘉一步走到朱瑞面前，抓着朱瑞的衣领。

朱瑞根本不怕他，赵瑧言看着文文弱弱的就不像会打架的人，扬起下巴挑衅道：“来啊，打啊。”

赵瑧言眸光染上戾气。朱瑞的母亲上前制止，明晞和唐夏也上前拦着赵瑧言动手。

好在武乾勇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闹剧。赵瑧言当了那么多年好学生都没想到，高中生涯最后一天竟然在政教处门口罚站。

“我看你们都不想毕业了？还想再读一年啊。”武乾勇在几人面前来回踱步，走到赵瑧言跟前，语重心长说：“赵瑧言，学校今年就指望你了，你也来为难我吗？”

赵瑧言目视前方说：“不是。”

武乾勇做做样子罚他们站了半小时就放人了。站在办公楼顶层看着几个学生离开的背影，心里泛起酸涩。

他何尝不知道这几个学生只是为朋友抱不平，冲动但也是因为这种感情不含任何利益，希望你们能永远保持这样不掺杂念的情感。

*

“人锅”因为毕业季被高三的学生占领。

赵瑧言他们找了窗边角落的位置，啤酒瓶摆满了桌子，李柯嘉只说了一个字“喝”。

菜没吃几口，李柯嘉和卓微已经摇摇晃晃，勾肩搭背坐在一张长凳上把心里的烦闷统统吐出来。

“你虽然人不怎么样，平时还抠门。”李柯嘉拿着空酒瓶在桌子上敲敲，左手拱了拱卓微，“但你还是讲义气，比某人好，是死是活也不吱一声。”

卓微昂头灌了一口酒，笑起来时脸上两坨绯红更加明显，嫌弃说：“平时你就只会张嘴说说，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你不是自诩跟他关系最好，结果人家半句话都没给你留。”

赵瑧言看了一眼已经喝高的两个人，垂眸从锅里夹起一片肉，蘸了料碟，习惯性地往旁边放，旁边的桌子上却什么都没有，赵瑧言来不及收回手，辣椒油滴在桌面上。

赵瑧言觉得自己这次喝得有点多，不然不会好几次觉得身边有个人。

“你帮我夹肉，真是难得。”李柯嘉端着碗接走他手里的肉。

明晞好几次想问赵瑧言以后有什么打算，话到嘴边怎么也问不出口。年少时的情感是最脆弱，经不起任何风浪。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成年之后去回忆感叹那些已逝的年华。

知道左弈的事情之后，她和俞晔晨有过争吵，如果那时候她不是一门心思扑在俞晔晨身上，就不会被徐皓杰刁难，左弈也就不会跟徐皓杰结下梁子。

赵瑧言看着窗外，说：“归根结底，左弈还是因为我……”

明晞愣了愣，后知后觉发现刚才她早就问过赵瑧言：“你会去找左弈吗？”

赵瑧言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反问：“我去哪里找他啊？见到他要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柯嘉和卓微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唐夏去结账顺便打电话给杨叔开车来把两个醉鬼拖回去。

赵瑧言被锅里冒出的水蒸气熏了眼睛，他揉了揉，说：“跟他说，对不起，我可以再跟你复读一年，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

电视里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说今天是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赵志察觉最近赵瑧言又变回了以前独来独往时的状态，一度以为赵瑧言高考没发挥好。

赵志打开房门时，屋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光看到床头坐着一个人。赵志按下开关，房间瞬间亮起来。

没习惯突如其来的光亮，赵瑧言眯起眼睛。

赵志小心翼翼问：“查成绩了吗？”

“查了，和平时一样。”

赵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但赵瑧言依旧坐在床头没有动，他走了两步沿着床边坐下，其实他从别人的口中零零散散的听到一些原本三中最有希望拿文科状元的学生没能参加考试，再联系最近赵瑧言的状态，他问赵瑧言，左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瑧言却答非所问：“爸，你有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

赵志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非常肯定说：“有。我刚……出来的时候，不应该对你们不闻不问，让你那么早就离开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