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官场浮沉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内廷身在天子之侧,永远能够便宜行事。
黄葭看不明白他的目的,决不敢牵扯其中,她已有了前车之鉴,当年参与设计暗舱图纸,不清楚提督造暗舱的真实用意,以至招来大祸。
窗外风雪岑寂,虽是年关,爆竹之声绝少。
屋内两人不发一言,静穆得有些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清越的声音听得人耳中一亮。
“二位是王老板什么人?”
陆东楼转头看向门口。
黄葭抬起头,只见那位夫人穿着一身靛青色衫子,头上石榴红的宝石簪子异常夺目。
她起身相迎,说的是地道的闽南话,“我姓黄,王老板是我三叔,这几年我家中周转不开,与亲戚走动时,无意间听闻三叔有个做生意的好去处。”
“只问了三叔,他死活不肯透露半句,后来……”
她轻轻垂眸,似乎有些为难,瞥了她一眼才道:“是问了好几个相家,才得知了贵店。”
焦郁娘目光中透出了然,却忍不住蹙眉,生意人么,为发财总要使一些手段,只是这姑娘单枪匹马闯来这里,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她走进门,雅间内两人相对而坐。
焦郁娘便坐在两人中间,又看向一边的公子,“那阁下是……”
陆东楼刚要答,黄葭已经抢先一步,“这位是我姐夫,也在闽中经商,这回就是他带我来的。”
焦郁娘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这两人的穿戴。
自称妹妹的穿一身深灰色布衣,而姐夫却穿得华贵无比,可见这二人虽有往来,但也不怎么互相帮衬,这姐夫跟着妹妹过来,多半也是为了发一笔横财。
想到这些年的变故,焦郁娘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她为自己倒了一盏茶,看向黄葭,“这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王老板应当也是熟知其中关窍,才不肯告知。”
黄葭淡淡一笑,目光定定,“掌柜的放心,本钱,我姐夫已经带在身上,要多少有多少。运货,我姐夫家就是开船厂的,届时即便浙江这里找不到承运的人,我们自家的船就能把货拉走。”
“至于利润,我们大老远过来无非是想交个朋友,头一单,十抽一便是。”
说完,她拍了拍焦郁娘交握的双手。
“方才问了这边的街坊,知道掌柜的您是淮安人,正好,这些年我姐夫的造船生意越做越大,一直想去淮安那边闯闯。往后商队往来苏杭,咱们这生意可长久做下去。”
焦郁娘听出她这地道的闽南口音,行事也有几分生意人的轻车熟路,已然信了三分,王叔槐又是做木工生意起的家,他的侄女嫁给开船厂的倒也合情合理。
陆东楼坐在一边,静静地凝视着黄葭。
她不让他开口,八成也是怕他“闽中商人”的口音穿帮,黄葭其人早年在市舶司与外邦谈生意,编瞎话的功夫也算是练出来了。
焦郁娘暗暗叹气,这姑娘快人快语,若是寻常生意,她倒真有心相交,只是偏遇上这桩事情。
“实不相瞒,王老板是签过文书不让外人知,黄姑娘既是他的侄女,想必也知道你叔父对生意上的事向来谨慎。”
“我虽有心帮你,终归要信守承诺,若此番失信,恐再无人登我青山居的门。”
黄葭沉吟片刻,眸光微动,“掌柜说得有理,只是我们大老远来一趟,若做不成生意,多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陆东楼放下茶盏,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焦郁娘了然,“再过几日玉井楼有一个应酬,来的都是苏杭这边的商人,二位若是有空,也便同来。”
说完,她招呼账房,将请帖送上来。
黄葭瞥过一眼,有些诧异,那请帖上盖了一个红色印记,像是个道家符箓。
焦郁娘似乎有些诧异,“怎么送了这个来?”
账房先生身子一颤,看了一眼那印记,像是撞见了恶鬼,惊得赶忙下楼换过。
焦郁娘送两人下楼。
门外大雪洒洒然,下落密密麻麻,店里冷清许多。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小河口有许多梢篷船,行走不方便,往后你们再来,只怕我这店已经不在了。”
梢篷船,官员多用之。
黄葭脸色未变,回以一笑,“今早来客这么多,焦老板的生意竟还做不下去,那我家那边岂非明日就揭不开锅了。”
焦郁娘淡淡一笑,却沉默不语。
陆东楼揖了一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