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乐细看之下发现碎片上竟有号称“吴中四杰”的徐贲的落款,一时气结。
“我今夜带了四幅画去桂花楼,可惜都碎了。等翎儿收拾残片回来,恳求先生出手,以你的手艺定能恢复如初。”
岑乐斜眼瞅他,这人嘴皮子上下一碰,说得轻巧。
“四画皆是大家之作,要是就此毁了,先生一定比我更心疼。”
秦思狂目光灼灼,言语犀利,算是点到岑乐心坎里。
“少于二百两免谈。”
“成交。”
秦思狂一口答应,岑乐顿时后悔要少了。
“如此大方,实在稀奇。”
“先生不好奇谁毁的画?”
岑乐叹了口气:“今夜的桂花楼,有这等能耐的人只有温询询。”
秦思狂笑道:“他曾经替我修扇,我帮他修画算是礼尚往来,还他一个人情。”
岑乐眉头紧锁,秦思狂瞧他面色不佳,难得生出一丝心虚。
“桂花楼今日易主。此等大事,秦某得替九爷道一声贺——恭喜先生,恭喜您家掌柜。”
岑乐抿着嘴,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郑晓风是个人物,无怪乎能得先生青睐。”
“你今儿怎么得罪他了?”
岑乐的问话来得突然,秦思狂一愣,小声道:“何以见得?”
“他都将我俩扫地出门了,再看不出来岂不成了傻子!”
“幸好郑晓风不会武功,不然可不好对付。”
“你那位好友钱掌柜同样不会武功。”
“但没人敢惹钱渭。”
“当真?”
“你大可一试,我绝不阻拦。”
“又叫我试!我可不似你一般偏爱惹是生非。”
怪哉,集贤楼居然任用一个不会武功的堂主。不过这并不稀奇,尚清武功平平,照样坐镇扬州。
“冤枉,我可不敢招惹他。”
“此话在理,”岑乐颔首,忽又转了话头,“你怎么对付郑晓风的,详细说说。”
“说来简单,他以四公子的安危威胁。我知你看重他,不好来硬的,只能吓唬吓唬。温询询怜香惜玉,见不得他受委屈。”
水面阴冷,秦思狂这般怕冷的人动手整理起卧榻。他边整理边道:“碧筳老笑我是个情种,她是没跟温询询打过交道,我比他差远了。”
几句话轻描淡写,岑乐聪明绝顶,一下抓住关键。
“怎么个吓唬法?”
“先生可还记得凤鸣院的凝姬?”
岑乐遇过凝姬两回,一回在春泰布庄,一回在万花楼。秦思狂说的必然是第一次。今夜翎儿在场,加上被温询询毁了的画,发生的事情不言自明。
“你既知郑晓风是我家掌柜的人,何必得罪他,多树一个敌。”
“我不是田澜,他更不是谢悬,奈何不了我。再说,我又没真欺负他。”
岑乐哭笑不得:“你为了算计温询询,让翎儿和郑晓风打赌,已经是坐庄又上手赌,不讲规矩。今日不肯讲和,明面上欺负郑晓风,实际还是打四公子的脸。”
“温询询在黄山给我惹下天大的麻烦,哪能轻易算了。青岚被田澜占便宜,当然要他尝尝同样的滋味。我‘请’的可是郑晓风,待他不薄啊。”
其实韩青岚是自己送上门的……不过岑乐深知这大实话不能乱说。
秦思狂整理好卧榻,发现岑乐冷张脸沉默不语。
“先生觉得秦某做错了?”
“没错,一点没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公子与他你来我往,恐怕要缠绵到死咯!”
秦思狂一挑眉,原来岑先生吃醋了。
他轻叹一声:“先生,这几日辛苦你了。”
岑乐心叫不好,这人客客气气的定是有鬼。不及细想,那人自袖中抽出一把朴素的泥金扇。
岑乐认得此物,是白曲亲笔题字的扇子。
“这是何意?”
“我怕温询询又来向你告状,索性先交代了。郑晓风要折扇,我没答应。”
秦思狂指的是徽州月峨楼里,温询询给岑乐留字条,告诉他“某人”拿了程持家传金印一事。玉公子为此付出好大代价。
岑乐缓缓道:“我明白了。郑晓风要你拿扇子换温询询,你不肯才动了手。”
“不错。”
“你要把它送我?”
“秦某知先生心眼小,不想你误会。我不肯向郑晓风低头不是因为舍不得这把扇子,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
岑乐展颜一笑,终于被逗乐。
“你大方,我心眼小,实在委屈你了。人家的东西我不要,你留着气温询询吧。”
看见久违的笑容,最擅长得寸进尺的玉公子胆子一下大了起来。他探身凑近,轻轻在岑乐脸上香了一记。
“那你不生气了?”
柔软的语调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
岑乐望进他一对明亮狡黠的眼睛里,伸手去摸一旁叠放好的褥子。
“气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