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狂一只脚迈进月峨楼,抬眼就见账房先生在算账,他脑中很快闪过一幅画面。
外面还在下雨,店里人不算多。
他凑到柜台前,小声道:“先生,刚才……有没有人请你传话?”
账房先生瞄了他一眼,十分警惕,没敢接话。
他的样子已经是一种答复。
秦思狂眸光一闪:“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是什么?”
“小店有竹叶青,够不够烈?”
“够。我要三斤。”
“三斤?客官您……就一个人吗?”
秦思狂撂下一锭银子:“劳烦了。”
夜色浓稠如墨,独酌寂寞。秦思狂很快酒醉了,伏倒在桌上,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就算已经给了银子,喝得烂醉的客人还是让店小二愁得直挠头。
一位在角落里坐了许久的客人摇摇头,起身走了过来。他颠了颠桌上的酒坛,似乎在根据剩下的酒估算这人到底喝了多少。
他注意到脚下的伞,拿起来搁在桌上,请小二代为保管,然后抱起那个喝醉的人上了楼。
小二领他进了房,点上灯后就退了出去。
关上门,他低头瞧了眼怀里的人。
“只剩你我二人,别装了。”
怀中人眼帘紧阖,依旧睡得很沉。
他把人放在桌子,整个人覆了上去。身下人还是没动静,他的手慢慢移到了人家腰带上,一抽一扯,那人可算开了口。
“先生算不算趁人之危?”
岑乐勾了勾嘴角:“危,你哪儿危了?上黄山剪云山庄的是青岚,在此日夜等候的是我。你倒好,悠哉游哉去赴宴,吃了什么苦?”
秦思狂眨眨眼,不说话,老实听着。烈酒让他眼尾愈加嫣红,神情分外乖巧。
岑乐明白,今夜外头阴雨无月,他在屋里,却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温家设宴选孙女婿,集贤楼的玉公子亦在宾客之列。温询询与秦思狂素有仇怨,当然不想他出现,对此做了两手打算。
其一,请柬五月初从历城温家送出,温询询授意下人,定要路经扬州。请柬一旦到了扬州地界,颜芷晴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她若是不同意,请柬就被会半道截下,到不了太仓。
其二,温询询请剪云山庄的田澜相助。五月初田澜邀请白曲做客,一留再留,不肯放他离去。实则是温询询故意要把白曲困在黄山,引秦思狂前去搭救。他知道对方就算猜到是陷阱,也不会坐视不理。来去剪云山庄耗费时日,秦思狂必定赶不及赴宴。不出所料,白曲意识到自己被囚,以韩青岚生辰贺礼之名,送画到集贤楼求救。
请柬送抵扬州后,颜芷晴果然截留下来。不知为何,最后关头她又改变了心意。五月廿九当日,岑乐和韩青岚九离开太仓赶往徽州。秦思狂多留了两日,一来在等九镜、济川二堂的消息,二来也是因为唐娴的到来,结果恰好在六月初一傍晚等来了请柬。韩九爷给他看过请柬后,他联想到白曲被困,温询询就在徽州却视若无睹一事,多少猜到来龙去脉,决定直接前去上阳别院。
那厢岑乐听罗弦说了六月初九上阳别院赏帖一事,他何等机敏,立刻想通了个中缘由,温询询旨在调虎离山。秦思狂仍未与他们汇合,多半直接去了绩溪。岑乐编了个故事,与罗弦同行。韩青岚修书让龙川堂的人知会秦思狂一声,自己则随剪云山庄的人上山,确认白曲究竟在不在。
原本秦思狂只是打算诓骗李冬青字帖是假,再提议请“当铺”朝奉来辨别真伪,毕竟岑乐就在徽州。他本来想用“真迹”的下落同温询询做交易,换回白曲。哪知温阡年纪小小,深谋远虑,做了个局把长辈、前辈们都算计进去了。秦思狂得知字帖真是赝品时,着实是猝不及防。转念一想,何必多次一举,让温家的人亲自去请白曲,岂不更好?温询询正是因为太过在乎白曲,心有顾虑,才会几次三番上了他的当。他不信四公子真会不顾白曲的安危。
既然温阡心有所属,温询询不用担心侄女嫁错郎,也就无需利用白曲掣肘秦思狂。可是温四公子也不是良善之人。
岑乐一早到了徽州,其后太仓发生的事八成不知,包括秦思狂拿了程家的家传金印。罗弦说过岑乐人已经到了县城,玉公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要去茶楼喝茶。茶楼饭庄大多无法住宿,月峨楼倒有几间客房。温询询趁着结账的机会留了张字条,托账房先生交给一位苏州来的,姓岑的客官。短短几个字给岑乐(咳咳)透个风,也算举手之劳。
月上中天,风停雨歇,屋里头没了动静。
岑乐喘匀了气,支起身,额上的汗水顺着面颊、下巴滴落在桌上。他将人抱回床上,自己也阖上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腰上痒痒的,是有人毛手毛脚在作怪。
饶是武艺高强的岑先生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是小孩,你这打一棍给个枣的手段,不管用。”
话虽如此,他嘴角上扬,心满意足的表情不难看出其实受用得很。
只要枣子够甜,就一定管用。
天色蒙蒙亮,清脆的鸟雀吱吱声中,岑乐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似乎在摸索什么。
床上的人懒洋洋说道:“找东西?”
“在下想见识见识程家的家印,是金的,银的,还是玉做的。温大掌柜的珠子,我的玉髓,加上程持的家印,公子腰上垂了这老些物件,都快挂不下了。”
酸溜溜的话语令秦思狂忍俊不禁。他翻身下床,赤脚走到岑乐身旁,拿过对方手里的衣裳,另一只手牵着人回到床边。
“秦某行走江湖,多亏几位照应。”
岑乐也不动弹,由着他给自己穿衣。
“公子都拿了程家的家传金印,让你服侍我,不妥不妥。“
“一夜过去了先生才想起来说这话,未免太过虚伪。”
秦思狂替岑乐穿好里衣:“别人算计我,你不替我说话就罢了,还出言嘲讽,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