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原本有婚约在身,与对方门当户对。后来她意外落水,还因此患了癫病,被退了婚。恰巧此时安穆上门求娶小姐,说他家对岑家有救命之恩,甚至拿出了信物。岑家迫不得已下嫁女儿。几十年来,安穆不嫌弃妻子有病,悉心照料。夫人身体渐渐好转,也算因祸得福。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又下起了雨。秦思狂叫来小二,给了六分白银让他找三把伞来。片刻之后,小二捧回伞来,说有一把是问客人借的,还请几位还回来。
温询询去柜台结完账,看了眼天色:“走吧。”
三人到晓风书院里的时候,雨停了,天晚了,已经听不到朗朗书声。
一路上罗弦内心都十分挣扎,昨天白日里才与安夫子和夫人见过面,傍晚又登门拜访,他实在不愿相信夫子会偷窃。温询询和秦思狂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只剩他被蒙在鼓里。
晓风书院的管家开门见到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径直将三人领到了书房。
“几位稍候,我去请夫子。”
“不,”温询询拦住他,“我们想见夫人,劳烦管家您通传一声。”
管家愣了下,应了声好就离开了。
罗弦对此倒是很惊讶:“夫人?”
温询询道:“夫子品德高洁,徽州无人不知。照你所说,昨日见赝品字帖时他很是震惊,可见并不知情。既然如此,此事恐怕与夫人有关。”
上阳别院不是普通人能随意来去之地,平日进出书房的只有李冬青和温阡。若秦思狂真的没有盗取字帖,那极有可能是温阡搞的鬼。
罗弦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他想不明白温阡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何又牵扯到安夫人。
安穆夫妻不亏是有名的才子佳人,书房里宽敞明亮,琴棋书画一样不缺。窗下有两张琴床,上面各有一张灵机式玉琴,保养得当,看来经常弹奏。其中一张琴床上有把折扇,扇面左右伸出红白两枝海棠,一上一下。枝头各立了一只翠鸟,彼此遥望,甚是缱绻。左下方写有一个小小的“优”字。此幅扇面画技娴熟,两只翠鸟栩栩如生。仔细端详,下方那只翠鸟其形比另一只鲜活,背上羽毛也更细致。桌上有一本书,书上用毛笔做了批注。字迹竟与扇面上那个“优”字神似。
管家端了茶水回来,说夫人随后便到。
罗弦试探着问道:“书房里有两张玉琴,夫人也会弹琴?”
管家点头:“夫人未出阁时是夫子的学生,当然会弹琴。”
温询询笑道:“本朝鲜少有女子进书院,更遑论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甚有勇气啊。”
罗弦还想问些话,夫人推门进来,款步姗姗。先前出于礼数,他从未直视夫人的面容。如今细细端详,终于明白秦思狂的仕女图为何看起来很是熟悉。那图所画仕女和夫人一样都是圆脸,分明就是夫人本人!
罗弦目光闪动,宛如醍醐灌顶。
折扇上两只鸟显然是不同的人所画,画下方的鸟儿的人,技艺略胜一筹,应是后来作的润色补充。两鸟互相遥望,看来作画的两人心中有情。若猜得不错,画扇面之人就是夫人和夫子。
寒暄过后,安夫人问三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思量再三,罗弦上前一揖到地,小心翼翼道:“敢问夫人闺名。”
安夫人了然一笑,大大方方回答:“老身姓王,单名一个优字。”
罗弦长叹一声,至此终是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真正偷龙转凤,拿走《江州帖》真迹的人确实是温阡。
安夫人明白面前三人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于是将事情和盘托出——尤其是她与夫子的故事,一一说与几人听。
少时,江南王家的大小姐王优仰慕安穆的才气名声,尤其听闻他琴艺精湛,央求其父允许她入晓风书院读书。王优日渐情深,不可自拔,决定试探安穆对她可有情意。
一日,她请教安穆,说自己画了一幅扇面,但总觉得缺了点东西,想请夫子点拨一番。扇面左边是一枝红色海棠,其上立着一只翠鸟,正向下张望,下方则是一枝白色海棠。
安穆看罢,提笔在白色枝头上又画了一只翠鸟,回头遥望上方的翠鸟。
因为此画,王优相信安穆对自己同样有情,只是碍于身份不能明言。于是她打定主意要嫁于安穆为妻。她一个大家闺秀,如何能嫁于一个不在朝为官的小小教书先生?
王优本有婚约在身,首先要做的就是退婚。她借外出游玩之机故意落水,被仆人救起后假装卧床不起,足足趟了一个月。“痊愈”后,一日她在书院突发癫病,吓坏了夫子和同窗。大夫推测她是落水后受了惊,自此离开了书院,此后她足不出户。端午节她上街赶集,故意假装癫病发作,世人皆知岑家小姐有癫病,后来被夫家藉口退了婚。
王老爷和夫人一来懊恼丢尽了颜面,二来为女儿的婚事发愁。王优遭退婚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穆偶尔会派人送字帖和琴谱给她。
王优的奶娘便在夫人耳旁吹风,说安穆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人品才气兼有,作为夫婿不失为一个好人选。王优离开书院,二人已无师徒之名。
夫人被说动了,她担心女儿有癫病,怕安穆介意。再说了,男子不提,姑娘家也没有主动求娶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