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系盈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快步离开这闹心的大殿。
西魏的态度十分强硬,并不想就此放弃踏平北晋,一统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
依北晋的情况,如今并不乐观,加之褚昀仍被西魏扣押,她们又怎会彻底抛弃她不顾?
身后的侍从加快脚步紧跟着前头步步生风的褚系盈,始终未敢开口。她们清楚得很,主上一见到少主之时,周身的气瞬间冷了下来。
褚系盈自是不知身后侍从的腹诽,只沉默地快步走着。她怕自己停下脚步,继而控制不住自己奔回去将小昀夺回来。
这孩子……小时再如何闹腾,系秋再如何狠罚,都不至如此境地。那孩子显然在见到她时吓得一惊,又缩回去没有挣扎着向她奔来。
小昀聪慧,自是知晓若是如此做会影响她后续的行动。可那瑟缩的一瞬,褚系盈实在不忍回想。
战争太残酷,总是有人跌落深渊,在泥淖中垂死挣扎。
她没有再往下细想小昀遭遇了什么。怎么说也算是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如今功名未成,却桎梏加身、狼狈不堪,若是系秋知晓,只会比她更心痛罢。
寒风迎面吹来,毫不留情地穿过衣袖,又摇了摇腰间的玉佩。
褚系盈仰起头眺望皇城的高台,眼里是彻骨的冷意,几乎要形成一支极利的冷箭射穿那朱红的琉璃瓦。
小昀,你再等等。即便乱世倾颓,至少我们仍有些许羽翼,尚可让你歇歇脚,继而展翅高飞。
四周审视的目光在褚昀身上交汇,似是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么一番场景。
大殿中只回荡着褚昀压抑未成的喘息,方才二人间的气氛明显起了波澜,众人心里皆是一顿腹诽。
看来,这个筹码尚可。
“你可有何要说?”上首传来沉稳的嗓音,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如一座大山般压下来。
褚昀仰起头,又趁机挣了挣,微微直了直身子,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卑微。上首的兴始帝端坐在龙椅之上,正凝着眸子打量着她。
视线却莫名偏了去,望向立在龙椅下首的姜璇。这一身储君的朝服与天生的贵气相融,尽显威仪。
姜璇也对上了她的眼神,似是颇感有趣,并没有偏过脸,就这么同她隔阶对视。
倒是褚昀不再坚持,敛了眼帘移开视线,再次看向龙椅上的君王。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语毕,只闭上双眼等着宣判,心里却是莫名空落落的。不甘么?那是必然的。她才不过十八,竟也是行至绝境的人了。
说来最是对不住母亲同师母的教导,不过几年便打了水漂,一把灰便彻底扬了。
她还太小,一匹幼狼即便再如何乖巧,成长后皆是巨大的祸患。况且她背后还有褚氏一族,实乃北晋忠良之后,西魏又怎会容忍?
“既如此,”上首的君王默了一瞬,又冷冷启齿道,“带下去,鞭、杖各五十。”
看来今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褚昀咽了咽涎水,没有再多话。双睫控制不住地微颤,似乎疼痛已然临身一般。
不可!她怎么能表现出懦弱,怎么能惧怕这些威胁?自小她便被当作将才培养,无谓的软弱和恐惧皆是不被允许的。她越是在前头,她便越是不能倒下。
思及先前种种,褚昀心中一阵苦涩,只咬牙凝聚起精神,调整着呼吸压下无用的慌乱。
很快,侍从们便连拖带拽架着她到了殿外,依命行事。挣扎间,褚昀鬼使神差地望向姜璇,亲眼见着那太女殿下微微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复又停了下来。
心中涌起一股异样,又被褚昀硬生生压下去。鞭风在身后呼啸,继而在单薄的麻衣上描画着刺目的痕迹。
鞭上的铁钩果断又狠厉地撕扯着外衫,左臂上愈合了七分的伤处不幸遭到牵连,纱布下隐隐泛着鲜红。
在先前的数十杖后再添新伤,跪着的身形早已不稳,只堪堪直起身子又被劈风下来的痛楚掀倒在地。
侍从们并无让她起身的意思,两条长棍交叉锁住她的脖颈,长鞭丝毫未停。
疼……褚昀可以猜测得出那麻衣已被撕扯开裂,空中已能嗅得些许血腥味。痛楚仍未停止,木杖不断与伤处摩擦、撞击,褚昀已无法控制喉间的呻吟。
挣扎未果,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褚昀颤抖着抬头望向殿内,她也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像一个溺水的人在茫茫浪花中寻找一块木筏。
有一人正立在阶下,同君王上报着什么。殿内一切都如此平静,似是丝毫未被殿外狠厉的声响感染。
褚昀支起手肘,想要看清楚殿中的人。纵是不愿承认,她也确是看向了曾经姜璇所站的方位,可那杏色的身影并不在原处。
那太女殿下正同众人商讨着什么,交谈之声却听不真切。褚昀却觉莫名焦躁,注意力分散开来,仿佛身后的痛楚都减轻了似的。
她觉得自己确是疯了。
手臂几近脱力,褚昀才有些迷迷糊糊见着那一抹杏色身影向着殿外走来。痛楚在身后连成一片,喉间的呜咽甚至已发不出声,褚昀仍是费尽力气仰起头,等着姜璇的话语。
“陛下有令,停刑!”姜璇稳稳当当停在褚昀前方,朝着四周的侍从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