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次次被重击得欲要弯下腰去,又被紧紧牵引着向前走。渐渐地,似乎早已不是在牵引,已将近拖拽着向前。
后背上的痛觉一次更比一次强烈,几近是正对着肺腑之处下手。褚昀不住地呛咳着,又被再次挟风而来的长杖击中了被迫弯下的脊背,身形一个不稳摔下地去,膝盖瞬间传来钝痛。
她喘息着,试图在咳嗽的缝隙中寻得一丝空气,竭力凝聚自己的意识和真气,继续承受身后持续不断的打击。前方的侍卫见她摔倒在地,只再用了些许力道牵住连接铁铐的长链,转身欲走。
牵引的力道逐渐增加,几近要将褚昀拖行向前。一路走来,至少她已受了数十杖,巍峨的金銮殿在前方已不过数十步。
褚昀凝聚起意识,微微运着体内的真气,丹田中的气息已然飘忽不定,她的真元之气在重击中遭到了巨大的损耗,几乎无力继续支撑。
不多时,舌尖便已有了腥甜之味,呛咳间从嘴边顺流而下。
她扭过头,用臂间的衣袖擦拭嘴角,不让更多人看到她的失态。几乎是膝行到了金銮殿前的阶下,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刑杖在一位侍从的暗示下停止下来,被侍卫们紧握着站在她的身后。
紊乱的气息更激发了后背的痛觉,在微颤中蔓延遍了全身。双膝在先前途中多次砸落在地,如今又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双膝之上,她只能咬牙勉强正好跪姿,避免过于狼狈。
已是到了如此地步,下一步,想必便是迎接死亡了罢。留她一命纯粹是上位者的说辞,如此祸患,久留只会引来更大的灾祸,西魏不会不明白。对褚昀来说,她也确会如此做。
忠义之命,信诚之理,她不敢忘,更不会忘。
殿内的声响听不真切,只能勉强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相较于论朝事,似乎更像是在交锋。以此种事态发展下去,恐怕待到她被召见时,又躲不过一阵子敲打。
毕竟长年习武,身体素质自然比常人要高上一截,褚昀才不至于直接被一路上数十杖打到直不起身子。但总归背上疼得很,又微微伤及了自身的真气,她也不禁有些发昏。
此时,一位侍从前来传令带她觐见。褚昀方想站起,杖风飒飒中,又一杖重重地落下来,正中她的后腿。侍从在一旁僵硬地催促着,隐约还别有用意地打量着她。
殿内众人齐齐望向褚昀的方向,一瞬间她只觉羞愤欲死。即便先前在北晋宫中也曾如此被方氏的族人作戏耍,但如今,早已不是那般的境地。
一旁的侍卫上前压住她的臂膀,加之锁链限制,她被按跪在地无法动弹。四周的眼神齐齐落在她身上,混杂着多样的情绪,凝结在寂静的大殿中。
褚昀不甘地仰起头,一眼便望见阶上端坐的兴始帝,以及龙椅下首立着的姜璇。她的目光定格在姜璇的面庞之上,意图用眼神望穿姜璇的心思。这太女殿下,究竟带了何种目的接近她?
“使节可认得此人?”
褚昀闻声心中暗惊,与众位官员一道望向一侧。紫服玉绶,身长玉立,若是换了她人,一眼便知是定要高看的人才,皆会谦恭守礼而对。
那人微微侧身,偏过头来。众人也随其目光而去。
姨母?!褚昀双眼倏地睁大,又慌忙低下头去。身形已有些颤抖,余光瞥到了那人腰间的玉佩,雕刻着熟悉的纹路,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姨母为何要来此?是来谈判的么?她想冲上前去劝阻,挣扎了些许又被按回地上。
是了,她若是反应过大,定会引起西魏这些人的重视,姨母她们的日子便更难一分。想着,褚昀安静下来,只抬头迎上投来的眼神。
不必猜她都能感受到西魏众人的别有用心,如今她也无暇顾及其余或戏谑或好奇的目光。望着姨母状似毫无波澜的面庞,褚昀暗暗松一口气。
如今竟已是到了谈判的境地了?母亲她们呢?若是谈判不成,又会如何呢?
她褚昀如今一条命握在西魏人手中,那北晋的百姓呢?褚氏十营呢?
褚昀低下头去,不愿让姨母见到自己极度狼狈的模样,只凝视着地面焦躁地推测着。心乱如麻间,四周众人的言语丝毫未入耳,只觉头脑昏沉,愤懑又无能为力。
离去的脚步声唤回了褚昀的思绪,她赶忙回头望去,只见渐渐远去的姨母的背影。挣扎的身形被压住,一次又一次提醒她,她并无反抗之力。
只得被迫回过身来面对高位上的人,褚昀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抬眼,便对上了姜璇似笑非笑的神色,双眸清亮又望不见底,似乎在暗示什么。
定了定心神,褚昀方才勉强垂首,一面调整呼吸告诫自己。
即便落得如此,她也不得彻底放弃。
天地可否再给她一个机会,至少……准许她体面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