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橘色掺着灰的混沌跌入远山的脊末。
整点的钟声在一片阴黯天色中悠扬,风轻描淡写地将医院内繁杂人音打散,被拦截于紧缩的门之外。
宋之珩又翻了个身,因为不适应这么早休息。
“程澈?”他试探性地轻声开口。
“嗯。”
很好,他也还没睡。
“我睡不着。”
说完便小心地坐起身,另一边的人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动作有些僵硬,跟着就多了些喜感,宋之珩在程澈犹如实质的目光下极其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太好笑了,不是,我是说特别可爱……”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却突然捕捉到程澈耳根漫上了一层薄晕,浅红的,仍有向上烧的趋势。
宋之珩的心跳瞬间急促起来,像鼓点,从胸腔里扩散到耳道,再从耳道溢出来,整个病房内都成了他的胸腔,鼓噪着让人喘不上来的心跳声。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腔内横冲直撞,在程澈有些不自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时终于配合着将这股血液疏送到了大脑,冲动还是胜过理智,口出惊人:“你脸红了,因为我说你可爱?”
紧盯着那人的脸,果不其然,几乎是一刹间,少年薄白的脸上盈满了绯色,一直蔓延到脖颈间,再往下便看不到了。
方方触到宋之珩的面庞,程澈便逃也似地移开眼,脸上不明由来地发热,迫切地需要某样事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徒劳地握住一旁桌子上的炭笔,手指尖甚至有奇异的胀热感。
见旁边的人还盯着自己,程澈没什么情绪地扔了个枕头过去,“睡不着就玩会儿吧,我就在这,或者你想听我给你背书也行。”
宋之珩看着那只枕头飞到他的腿上,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靠着床头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双澄澈的眼睛,那般干净、透亮,却又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布满猩红。
“你比我早醒多久?”
程澈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道:“大概半天。”
半天,宋之珩在心中下意识重复一遍。
他有没有做梦,有没有梦到他自己身亡命殒?有没有可能知道我几次三番地想要做他的英雄却总是自作聪明?
宋之珩侧了侧身子,半边肩膀上扬,他偏头盯着程澈。
“要结束了吧,”他顿了顿,“这次。”
声音轻到程澈偏头愣了愣。
案件重新启动调查,本该注定要发生的死亡也被扭转,命运轨迹被改变。一切都在向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却沉不下心来,两股劲力兀自于心口推撞角逐,好半晌都决不出胜负,宋之珩长长呼出一口气,因为长时间躺坐的身体变的微凉。
“嗯,”程澈反应过来后低声答:“接下来我们不需要插手了,交给你父亲他们就好。”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却是将手中的动作停下。
“宋之珩,李云川母亲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为什么李云川会持续一年对宋之珩施行欺凌,巷子里那个含糊不明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宋之珩心里准备了一下午的辞藻与对话,在与程澈对视上的瞬间都变成苍白的纸,被风一吹,哗啦啦飞走了,什么也不剩。
隐瞒是最错误的方式,他没法欺骗程澈,可他也同样不想将那道伤疤呈现在他面前。
程澈观察到宋之珩脸上的难色,便知道问出了他不愿意回答的事,没有再说下去,两人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