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珩觉得好矛盾,这一切的根源是他,一切的苦痛源于他。可光影重叠在他的身上,轻柔的嗓音却将宋之珩拢在极致的暖色之中,突然大乱的心跳仿佛夏日冰雹,痛苦与自责也无数次因他治愈。
哪怕此刻如烟似云,哪怕群鸟四飞,长街寂寂,但对望双眼做不了假,怦然的错乱与愁绪也是真。
宋之珩抬头去看程澈的眼睛,突然很想将一颗心捧出来,告诉他这颗心正反两面都留有他的位置。他只是想,尽己所能,去拯救他。
程澈同样给予他勇气,在血泊中拔地而起,揩去了宋之珩眼角的湿渍,带走了一路奔波至此的潮窒,让他敢于一次次正视死亡。
所以在宋之珩听到自家老爸沙哑的声音钻入屏幕时,他第一次没有大乱阵脚。
“那没事了爸,我和程澈走回去就好。”
手机里保持着通话,风声从四周钻入屏幕里,延迟的电流声低到听不清晰。
宋之珩并没有将昨天的事告诉父母,巧妙地运用了一个隐晦的借口搪塞过去。说起原因,也不过是一个不想让他们担心。
“这样吧,我让你林叔顺路把你们带回来,今天那个点他正好经过一中。”
“以后我专门找人接你们,天晚了你们两个就这样回来我也确实不放心。
宋之珩听后一颗本就不怎么高悬的心渐渐放平,天边莹莹的光映在他干净的脸上,轻松的笑容似柔软的藤蔓,没有依凭也足够缠住他。
这样一来,已经能保证程澈在小区到学校之间的安全。
“专车啊,老爸,你这副样子简直帅炸了。”
电话那边也传来了低低的笑,叮嘱了几句话后宋翊阳便去忙了。
宋之珩挂掉电话,两步跑到程澈身前,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顾虑,就像是恰到好处、水到渠成一样,冲着他笑出了两个梨涡。
“程澈,放学跟我走,到时候林叔会来接我们。”
程澈闻声仰起头,少年的脸映入旁边的明净窗格,玉面雪身,是长诗般的画景。
四目相对时,宋之珩注意到那双眼睛深黑透亮,眸光朗朗,他忽然就目眩得不可思议。随着距离缩减,程澈的呼吸与气味愈发清晰,声带的震动似乎也越过空气来到身边,好似有热风粘在宋之珩的眼窝里。
“谢谢。”程澈弯着眼睛,满树浓密的叶影悬挂在一旁的窗棂,风将碎光吹满他柔软的发丝,宋之珩忍不住伸手去捉。
班上来打扫的同学此时不在周围,四周被一层静谧所笼罩。宋之珩的思绪不禁飘回了程澈之前的言语,心中暗自嘀咕,认为对方的行为显得有些天真。自己都难以周全,何以还要去顾及他人的安危?
但正是这位在他眼中略显“傻气”的程澈,自幼便坚守着那份承诺,无数次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无私的保护,而宋之珩也早已习惯了这份庇护。
但这次用了身份转换卡,宋之珩恨不得将程澈紧紧绑在自己身旁,无论身处何方,都不愿松开那紧握的手。
他当然怕自己一不注意程澈就不见了,走出校门时看到和照片上相对应的车牌号后拉着程澈上了车,这才放开了牵了一路的手。
“林叔叔好。”
“林叔叔。”
林迁哎了一声,从后视镜中看了程澈一眼,笑容从眼角淡淡的皱纹里漾了出来,寒暄几句:“这是程澈吧?哎,几年不见,现在都长这么大啦。”
程澈点了点头:“我记得您,小时候帮我们从树上拿过气球。”
林迁哈哈笑了起来,发动汽车,开始和两人谈起以往。
宋之珩转头看着车窗外,夜风温暖掠于天地之间,树梢摇动,花丛窸窣,那声响犹如流浪诗人的吟游。景物飞速倒退,他轻轻伸手触碰车窗上该映出那人人影的位置。
那人深色的眼睫轻颤着,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虚弱地扇动着破碎双翼。宋之珩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这样羸弱的蝴蝶,要怎样熬过如此漫长的雨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