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受了宋翊阳的委托,林迁把车开到小区中心,看着两人走远了才离开。
宋之珩下车后便拉着程澈的胳膊疾走,心脏发皱也要四处张望,恨不得将每个可能藏人的地方排查个遍。
但他早就该习惯。
无数次与程澈失联后再见到他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嘴唇颤抖,心里默念了很久的两个字的名字,然后起身抬头,咽下心间泛起的疼,鼓起勇气在下一次时间回溯后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早就习惯。
他恨不得自己有一手遮天的能力,看到哪里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拉着身边的人拼命跑,闯过所有迅疾的风和稀薄的夜,跑向汹涌的、无人的海岛。
程澈低头,目光停在紧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上,眼尾柔和的曲线微微向上,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有一声低不可闻的“别怕”落在风里。
“宋之珩,这个小区的安保应该不差,你如果再这么拉着,后面的那个小姑娘手机都要拍没电了。”
话音落下,宋之珩才松开了他的手,向后看去。紧张的时日悄然流逝,灼眼的春阳慢慢柔和了锋芒,褪色成更温柔的暗金色调。建筑和草木的影子随着偷跑的时间逐渐西移、拉长。宋之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像……真的不能一直把人栓在身边啊。
“这个……”他挠了挠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其实没有这么紧张,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明白吧?”
程澈听着,点头敛起笑容,眼底似拢了散着清辉的月华。
“嗯,”他伸手,将攥了一路的糖朝他伸过去,嗓音里染了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如果这样牵着能让你轻松一点,我是不会喊你放开的。”
“可我刚刚看到你的身体在发抖,或许你掩藏的很好,但直觉告诉我你在害怕。”
为什么,宋之珩想。不要揭穿他。
他明明早就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了不是吗。
春末的夜风拂亮了第一盏示黄昏将结的路灯,携着清凉在一片喧哗的燥动上来访。
眼窝莫名有种奇异的肿胀感,宋之珩抬手搓了搓眼皮,认真凝望他的这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被狠拧了一下,痛到鼻头霎时就涌出剧烈的酸意,只好喊他:“程澈。”
程澈没听到下文,接着低下头。
宋之珩突然觉得面上突兀一凉,是眼前少年柔软的指尖印上他脸颊,轻巧向上一提。
笑容从唇角起褶,一丝一丝抽开,继而蓬放于他的双眼,他的耳中。
宋之珩此生没见过比这更难忘的笑脸。
他说:“别怕一场大雨的滂沱,也不要害怕淋湿鞋子就不敢让脚下落。”
雨会滋润大地,焕发生机。
—
从日沉西山到皎月高悬,宋之珩抱着腿上的书包在程澈身边坐着,顺手把耳机分了一半给他。此时歌单放到了一首小众纯音乐,在静谧的夜晚似乎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城市灯火经久不息,变成流淌的长河,汇入夜空之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因为眼睛散光,街灯的昏黄拉成模糊的一圈圈长线,断断续续的。
“程澈,”宋之珩说完,捂住嘴打了个喷嚏。他抱着胳膊往程澈身边靠了靠,又忍不住哆嗦两下,“虽然我写完作业了我爸妈也上夜班,但你就因为这个让咱俩在外面做人形冰雕就不太好了吧。”
而且他就一点不害怕吗?他是有多相信这小区的安保?
程澈望天的目光宁静,犹如雪地里漏下的一泓月光,闻言,他伸出手替他把冲锋衣的帽子翻上来戴好,令那厚实的边包裹住整张脸:“第三次,请问面前的同学是否需要我手上的围巾呢。”
宋之珩被逗笑了,这次也是不想再推脱。倒春寒的夜,这身冬季校服虽然看着不暖和,但是也真的不怎么暖和。特别是加维昼夜温差大,像是音量键一下子从顶拉到了底。
他把围巾戴好后忍不住低下头哼歌,却觉得自己嗓子里像是穿过了无数湿润夜风,令身体和心脏一并柔软地漂浮起来。
他抽出手,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对着眼前一通乱拍。为了凸显晚上真的很冷,还特意举到自己跟前,九宫格参考线聚焦遮了一半的脸,漏出来的鼻尖都冻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