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路上的行人车辆也渐渐变多起来,李坏随机挑选了个幸运路人,跟着走了一段路,又换了个人,再跟,边走边四处张望,终于在路边巷子深处的迸裂的墙角处发现了一丛矮矮的蛇身草,矮得简直快要变成青苔了。
李坏的手一摸上去,蛇身草的草叶立即随着他的力度大小变化而“翻涌”起来,在他的双手上“滚”出一道道细密的血痕,血口不大,但很多,一时之间他的手上居然浸出了无数颗小血珠,又坠落到草丛里。蛇身草的色泽都被洗得更鲜亮了一些。
这只是短短几秒间发生的事情,李坏维持着蹲在墙边伸手的动作,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一是因为以前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二是因为手上根本没有疼感,接触到草叶凉凉的触感后,就只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了,那是压着手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手跟废了一样的感觉。
他再看自己的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一片血口,唯一一点好的就是伤口比较斜,按平下去的话就不太明显,像是只剐蹭了一层皮。但麻烦的是李坏身上没有带任何处理伤口的东西,谁知道出来随便散散步还会被这草偷袭。
李坏想了想,习惯性地又立刻放弃了思考,不然头疼起来,脑壳像是要爆炸。他蹲着继续看那些草,发了会呆,然后才站起来在附近找了家药店,买了一瓶消毒酒精和一盒创口贴。
但李坏在路边用消毒酒精洗手的时候,却发现在这买东西的时间里那些伤痕居然已经愈合完毕,甚至没有疤痕,他翻来覆去看这只手,只好把手指上干掉的血渍洗掉了。
手上的消毒酒精很快挥发完,给李坏的感觉更像是浪费了。他一头雾水,知道这很不对劲,但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愈合能力会如此优秀。
出于这个想法,李坏对接下来游荡的过程中所找到的蛇身草都没有一点警惕心,直到他越走越偏,又发现了一丛白色的蛇身草。它与此前地上的绿色蛇身草都不一样,长得很是茁壮茂盛,更像是水缸里的那些草,但此时的李坏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有些疑惑它的色泽,然后伸手去捞了一把。
摸到它时,李坏立即就后悔了。那种手感像是熟透饱胀的果子,但比水缸里的白蛇身草更甚更明显,而这点体现在一丛草叶上则更惊悚,有些恶心。很难形容他这瞬间的情绪,黏连在他的指头上的草叶被捏碎了,透明的粘液沾了一手,尽管李坏心里在念叨果子果子,但他实际上却觉得这像是虫卵,像是腐化的血肉。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觉得手上的濡湿是一片血红色的。这种感觉无比熟悉无比深刻,李坏几乎觉得要想起来什么了,然而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想法,让他如释重负、遗憾失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摸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内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身体不自觉还在发颤。李坏抵在墙边,看着那丛草,恍惚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有些恶心,反应到身体上就是忍不住扶着墙干呕了好几次。
手机铃声还在催促,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的手机就已经在口袋里了,不过黑瞎子也没解释怎么找出来的。但现在能打来电话的估计也只有黑瞎子,李坏抖着手看了下时间,明明时间还早,难道他已经谈完事回家了?
一接通黑瞎子的电话,听到他那边的声音动静,李坏才恍然,还没买菜。
“那就拜托你了。我还在外面……”
“想不想吃锅贴啊?”
黑瞎子买菜随心所欲,但每次都会买几个大青椒回去供着。有时候做成炒饭,有时候李坏拿去做辣椒炒肉,有时候还会晾成青椒干。
黑瞎子确实也正在挑青椒,他现在时间多,就要挑长得最好看的青椒,但也不忘初心,可说完带锅贴回去,他却没等到李坏该有的反应,他皱起眉,又喂了几声,手机里却是传来了几道碰撞声,外放打开了,然后是一个男人吃痛的闷哼声。黑瞎子百分百确定那不是好运的声音。
手机似乎摔了出去,那端的动静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似乎还有凄厉的破音骂声,黑瞎子捂了捂手机,当即选择抛下选好的青椒,在卖菜大妈的“小伙子你青椒不要了吗”的呼喊声里匆匆跑了几步,手机里就传来了呼吸不稳的喘气声。
其实也不需要他担心。
但黑瞎子控制不住去担心,尽管他清楚好运的一些底,那已经足够让他不用去担心。
他听到好运哽咽的声音:“好恶心……呜,你做了什么?”
毫无情感的男声说:“我杀了人。”
这是黑瞎子以前听过的一种语气,像是外星人,语调分明很普通话,但听着就是哪哪不对,是个人听了都怀疑人生。而且只能说感觉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当然,他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才会出现这种声音。黑瞎子亲眼见过,那时候好运和他并不熟悉,还和别人搭档做事。李坏会一直笑着,与那个斯文男人如出一辙的邪气肆意的笑容面具,他学得更好,笑得更恶劣,坏得很能沾花惹草。下唇上会压着可爱的毒牙,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如同提线木偶,仿佛被下了蛊。
“说出来、说出来。”电话那边,好运的声音就开始变得很“坏”了,就像是男人们口中老是说的那种姑娘拒绝不了的具有百分诱惑力的坏,只是现在这位拒绝不了诱惑的姑娘好像就成了黑瞎子,他听到手机里的声音说:“你很想说出来——你瞒不住了,现在,如实说出来吧,朋友。我愿意倾听。”
想说出来。
想用舌头玩弄那颗躲藏起来的毒牙。
站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里,黑瞎子感觉脸皮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