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不等修榆应声,有几个胆大的已经伸手探向车窗——“求您赏口吃的吧。”话落一个纸团落进车厢里。
修榆刚要呵斥,这群人又忽然四散而去,耳边还萦绕着一道慌乱的童声,“官兵来了——快跑!”
经历一场无厘头的闹剧,耳边又清净起来,修榆目光落在车内的纸团上,鬼使神差地,他捡起了纸团。
纸上画了一枝簪,落尾是一个地名。
这个地址……是当初姑娘遇刺时的民房。知晓此事的人仅有四人,修榆眼前一亮,莫非是姑娘!
“快,去平康坊民巷!”
马车疾驰驶向平康坊。阙修榆看着纸团上的簪子模样越发确定是姑娘和妻主,这簪子是他亲手制成送给文鸢的,而这地名也只有姑娘才知晓。修榆越看越心有成竹,“快点,再快点!”
可他怎么没想到,如果真是她们,怎么会掩人耳目地绕这一大圈?大概是急则生乱罢。
叮咚——华盖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嗡鸣声,又落雨了,仿佛是当头棒喝,浇灭了修榆突如其来的兴奋,理智渐渐回笼。
“去文汇楼。”
雨越下越大,随处可见坊间街道奔袭的行人,他们脚步匆匆,却自有归途。
一个穿着蓑衣的行人匆匆跑进了一条民巷,进了一家破败的门房。房檐水哗哗滴入前院的水沟,昏黄的泥水又顺着排水沟灌进了院外水渠。
阙修榆解了蓑衣,推门进了堂屋,房中四方桌上燃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旁边摆着一个布包。
一道风灌了进来,油灯灭了。修榆能感受到门口立着一个人。“你是谁?”
阙修榆紧抓着布包,想回头看清背后之人的真面目,可抵在后腰上的一柄剑鞘阻止了他的动作。
“在下受人之托。”
修榆定了定神,“敢问阁下受何人所托?所托何事?”他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栗,他生怕听到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名字。
“那人托我将此物带给你,她要你去玉佛寺找净空法师为她超度亡灵。”
阙修榆听着他的话心如刀绞,他听到自己开口:“她怎么死的?”
“……她驾着枢密使马车坠入悬崖,枢密使至今杳无音讯。”
“你又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阵风声。
……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了,华灯初上,这回他总算看清了布包里的物什,是那支他为文鸢亲手制的簪,可惜现在它已经碎成两段了。
“爹爹……”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琦儿。阙修榆转过头看向文琦,“阿琦。”
“爹爹——!”文琦一把抱住修榆嚎啕大哭,卫大夫说爹爹淋了雨受了寒,竟是一连躺了三日才堪堪醒来。“阿琦以为爹爹不要我了。”
“不会的,爹爹怎么会不要阿琦呢。”修榆揽着文琦的头,轻声呢喃:“爹爹只有阿琦了呀。”
修榆喃喃自语,“爹爹教阿琦学武好不好?有武艺傍身以后阿琦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文琦埋在修榆怀里,“阿琦都听爹爹的。”
阙修榆忽然鼻头一酸,曾经文鸢也是这般对他保证的,一切都听他的,可如今呢,他连这样哄人的话也听不到了。
……
五月中,文黛从蒲州找到了文鸢的尸骸,装敛棺椁后一路护送回京。文鸢在运送柜坊存银回京时遭遇流民暴乱,不幸身亡。
文府大殓时特请了玉佛寺净空法师为其超度。
文府大娘子收殓后,文家由二房文黛主持大局,接手鸿通柜坊,并以皇商的身份继续与崔骃合作经商。
五月末,隰州一带的水患堪堪止住,流民暴乱也在节度使乌兰格的雷霆镇压下偃旗息鼓。太女祁锦连同户部和工部忙着灾后重建事宜,减免隰州、蒲州等地一年赋税,并分发土地,种种措施下,部分流民也渐渐回归原籍重建家园。
隰州的天灾不过万方土地上一处微末所在,余波传入京畿甚至都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 皇宫,凤阳阁
祁岚望着面前仿若入定般的侍卫,“我特意去求大阁领将你指给我做护卫,怎么你好像很不情愿?”
“属下不敢。”
祁岚把玩着手心的玉坠,“别忘了我于你可是有救命之恩呢。”
“听闻此番枢密使遭遇天火葬身火海……”祁岚睨着云筝,绵里藏针:“本宫记得你曾受枢密使提携之恩,如今她受此无妄之灾,对此你可有何感想啊?”
“属下隶属内卫,一切听令行事。”
“是嘛?”祁岚勾起唇角,“那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呢?”
“内卫有令,违叛者死。”
祁岚冷嗤一声,“四月十八,你去了何处?那日内卫府可没有你领事的牌子。”
“属下休沐一日。”
“哦?那你出宫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云筝微微皱眉,语气一如既往地冷,“属下无可奉告。”
祁岚眼含失望,“我初见你时,你还甚是可爱,怎么如今越发令人讨厌了?”
当初那个面露惶恐令人悸动的人如今却裹满了荆棘和防备,深宫当真如此可怕,把一个生动的人变成了一个只会听令行事的傀儡。
祁岚陡然撕下伪装,“你去平康坊见了谁?”
根据季鸾所说,追杀枢密使一行人中只有云筝活了下来,纵使所有人亲眼看见枢密使车架坠入峭壁,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知里面坐着的当真是沅钟衡本尊?
如若不是本尊,那他这回所见之人可就内有乾坤了。
“你不肯说?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能查到!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
云筝油盐不进一言不发,祁岚被他这样无视恼羞成怒,“云筝!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你不过一个小小侍卫,竟敢在本宫面前拿乔?”
云筝抬眼望向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郡王有何差遣?”
祁岚被他那冷漠的神情刺到了,那双眼眸应该是生动鲜活的,而不是现在那般死气沉沉。
祁岚阴恻恻地开口,“本宫要你服侍……同母皇的内臣一般。”
果不其然,他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皲裂和恼怒,云筝不顾礼法转身就走。
祁岚忽然开怀大笑,沅钟衡身陨带给他的喜悦还不如一句话逼疯云筝更让他觉得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