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竟是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模样,胸膛变得厚实、个头高过净玉玦,连脚上穿的鞋子也比昨日长了不少。对此番本该令人犯困惑的变化瑶礼似乎并未在意,院中的小妖们也皆是习以为常一般未对他变化有言语。
瑶礼便更是不觉得哪里奇怪了。他自书楼中出来,手里端着空了的油灯是一副通宵达旦的模样。
“楼里面的书都该叫你全背下了。”
净玉玦斜倚茶棚里头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双臂搭于木扶上瘫软得不成样子。玉子儿在为他煮茶,手持蒲扇跪在茶炉前犯困打哈欠。玉银儿从旁边路过,见他大张开嘴便从怀里抱着的漆盒中拿出一块桂花糕塞过去,玉子儿一警醒,好好的哈欠便遭吓了回去直埋怨。
玉银儿不明白自己有不对,叼着桂花糕往仙君身边站去了。
“还有许多不曾读过。”瑶礼放下油灯盘腿坐于净玉玦身侧不禁是笑道,“反正光阴不流逝,岂忧与君离别时。”
净玉玦却淡饮闲茶,接道:“殊不知,离别已离别,相逢未相逢。”
瑶礼重重叹口气:“我不过是看书入了迷才无意冷落你,你又拐弯抹角与我置气。”
净玉玦把头一瞥:“我并未置气。”
一位瑶礼从不曾见过面的陌生男子领着小妖们自后院里出来,手里皆是端有食物。小妖们格外亲近他,总跟在他身后到处转悠,原因无他,乃是他做饭最好吃的缘故。男子放下端来的鱼又去拿玉银儿怀中的漆盒,笑道:“哪有日日食糕点的,尝尝我做的菜。”
玉银儿倒是听话,被他引至案边坐下也未出不满的言语。
“莫公子,我看呐,该是给白丫头备嫁妆了。毕竟女大不中留,你不泼她也会想往外跑。”
“管好你自己才是。”
棚外又来二人,是先前在凉亭中赏花品酒的公子,见到小妖们端着吃食来才知是膳时已至,便过来了。
“我向来不受管,即便是自己也管不住。不如你来?”
“我可不愿费这般神。”
“阿全,去叫亭文亭常来用膳。”
“是。”
茶棚里热热闹闹挤满了仙妖人不够宽敞,便是贴着挨着才勉强全坐下。偏偏净玉玦依旧是七仰八叉瘫坐的姿势占去了许多位置,紧挨着他的瑶礼处处受限难有动作,便心生出不满来以膝盖拱了拱他的腿,道:“你把腿合上。”
净玉玦移眸斜睇他半晌,索性将挨着瑶礼的那条腿搭过去搁于他双膝上,道:“不碍着你用膳。”
纵然净玉玦再多恣意妄为瑶礼也对他发不起半点脾气,只得拿开他的腿低声道:“并非碍不碍着,你先把腿合上。”
茶棚不知不觉变得宽敞,入座的小妖与凡人们随着生长的案桌也相应隔得开了,留有足够的空隙让净玉玦彻底摊开,仿佛偏要与瑶礼作对似的故意舒展了身体惬意笑道:“既然不碍着,我自然是按自己舒坦的来。”
瑶礼侧目瞥他一眼立即别开略有些发烫的脸:“你这样……我不自在。”
发觉他先前目及之处有诡异,净玉玦低头看向自己随性而开的双腿,缓缓合拢又再次缓缓张开,抬眼见得他发红的耳根与脖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是得寸进尺起来笑道:“我们家小子究竟是大人还是孩童呢,见得一双张开的腿便不自在了。”他说罢总算懒散着支起上身,凑近瑶礼耳边轻声又道,“小色鬼。”
瑶礼心中咯噔一下,脸上更是红了:“净玉玦,再捉弄我可未必会有好下场,你以为我是何故去的书楼。”
净玉玦故作惊疑道:“咦,不是因看书的缘故?”
“书何时看不得,哪里需要夜里挑灯。”
“你那晚可没去挑灯。”
“那晚是……!”
“是甚么?你说说。”净玉玦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被这般戏弄瑶礼岂会无动于衷,便是重重放下碗筷扯过净玉玦手臂,抱了他对面坐于自己双腿之上,又羞又怒:“你真要闹,我奉陪。”
净玉玦还算老实,只笑意盈盈看向瑶礼:“你忘了么,这里是梦,除了你我谁都不在。”
瑶礼听得此话愣了愣,随后紧紧抱住净玉玦:“你不提我也知道。”
吵吵闹闹的茶棚安静下来不复有声,那些凡人也好小妖也好全都不见了踪迹,玉子儿与玉银儿更是不知忽然去了何处,空空荡荡的山中小院里只余下净玉玦与瑶礼孤零零的一双影。瑶礼对此并未觉得稀奇,尽管心中不由得生出难以言喻的悲凉,但好歹净玉玦还在他眼前。
他又如何能不知足呢。
情绵意切的亲吻过后一切皆已如朦胧之境,呵出的热气纠缠在彼此耳边深入骨髓拽着他们渐渐沉入海底。
海是假的、山是假的、书楼是假的、茶棚是假的、院中花林草圃是假的、天上浮云悠悠是假的,即便如此,这世间只要有净玉玦在对他而言便一切是真。
他拿掉净玉玦吃在嘴角的一丝头发,低声犹带几分哽咽问道:“这当真只是梦么?”
“是梦又如何呢。”净玉玦捧起他的脸,抵上额头笑道,“你若不醒去,光阴便不流逝。”
他仰头亲上净玉玦的唇:“我想进去。”
净玉玦便张开嘴伸出舌头去迎接。
身下的座椅忽然化作轻烟袅绕缥缈向天而去,顺势捎走了衣衫。便于天上传来悠扬笙箫之乐声来,湮云点流光溢彩为之一舞,紧舒不招摇,阵阵述情深。
即便是彼此探舌相偎过的双唇分开些许距离,涎丝仍旧流连未断,直至净玉玦抱住瑶礼的脑袋才总算依依惜别各自湿润了下颚。
“胤善,你别醒去。”
恍惚之中仅仅只是因为净玉玦这句低语,本该是万籁俱寂的山宅骤然充斥了虫鸣。
瑶礼猛然睁开眼,盯着尚且难辨梁木何处的屋顶呆滞了许久才转头看了看躺于身侧的净玉玦,慢慢坐起身来掀开被褥。
幸而是梦。可梦里头格外真切,每寸与净玉玦相亲过的肌肤依然在发烫发麻,以至于容不得他去回忆胤善是何人。从不曾入鼻的气味自被褥里飘出来,难闻得叫他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