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愿意勤勤恳恳用小刀把木盖板刨除个洞来,但此事绝非一朝一夕可完成,所以不被发现的概率基本为零。
她把小折叠刀拿在手中,还是决定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自救。
不管怎样,就算一命换一命,也比饿死强。
刚下定决心,外面似乎隐隐有马蹄声,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不久后,木盖板被人打开,一人拎着壶水走下来。
钱浅心中大喜,一对一,胜算就大了许多。
她站在桌旁,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正在琢磨要不要试试佯装头晕跌在那人怀里,否则她只怕近不了身就会被挡住了。
可那人放下水,却靠坐在桌子上对她说:“你这女子,胆子倒是挺大。”
钱浅愣了愣,她杀意这么明显吗?于是问:“何以见得?”
那人隔着黑布发笑:“不哭也不闹的。”
钱浅眨了眨眼睛:“哭了闹了,你们就会放了我么?”
那人道:“那当然不会。可你就不好奇,是谁绑了你,又为何绑你么?”
钱浅靠近那人,学着琼华楼的女子娇弱可怜的模样,软声问:“公子是不忍心,所以想让人家死个明白么?”
美人突然依偎过来,那人明显没有心理准备,磕巴了一下:“呃,对。是皇太女。你抢了她的人,所以她想要你死。你也别怪我,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
他话未说完,脖子突然一凉,一股暖流顺着脖子往外流。
随之而来的巨痛使人眼前发黑,嘴里、嗓子眼里满是腥甜,好像被淹在水里,无法呼吸,又像是被呛着了,想咳却咳不出来。
他拉下了蒙脸的黑布,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干张着嘴却叫不出声音,鲜血随着喉咙发出的“咔咔”声涌出,浑身都失了力气,只能惊恐地瞪着眼前人。
看似弱柳扶风的小女子,此刻脸上带着让人心底发寒的笑意,对他道:“巧了,我也是替天行道。”
那人跪倒在地,钱浅一脚踹趴他,拎起恭桶,将尿液泼到他身上掩盖血腥味儿,又一把掀翻桌子压在他身上。
茶壶脆裂的声响和钱浅的惊呼,引来了先前来换恭桶的人。
钱浅站在石阶上,一脸惊恐地指着桌子下还在抽搐的那人叫道:“快救救他!他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了!”
那人不疑有他,唤了一声“老孙”,就赶紧冲下台阶。
刚要伸手掀开压在那人身上的桌子,就听头顶哐当一声,那惊慌失措的小女子哪还有半点儿影子!
钱浅三步并做两步爬上了石阶,立即将木盖板扣下,这才看到交合之处是个铁插栓。
被关在里面的那人扯着嗓子大喊:“老赵!老赵!人跑了!快抓住她!”
钱浅大惊,她以为只有两个人!
她插上插栓,四顾之下是间柴房,把匕首插到腰间,捡起根木棍闪到门后。
那人一边喊一边撞击木盖板,“老赵!老赵!不能让她跑了!”
随着下面那人的嚎叫,一个中年人持着刀冲进来,“人呢!在哪!”
钱浅使尽浑身力气朝那人的头砸下去,可对方是个练家子,察觉气流立即缩脖子闪身,她的棍子只有砸到那人的后肩。
她本以为至少能打伤那人,为自己赢得一些优势,谁知对方只是稍稍活动了下肩膀,就持刀向她走来。
这人连面巾都没来得及带,对钱浅威胁道:“你这女子,跑什么跑?老老实实的少吃些苦头……”
被关在地牢那人又发出嚎叫:“老孙死了!她杀了老孙!”
这人闻言大惊,看向钱浅愕然发问:“我们都没杀你,你居然敢先杀人?!”
钱浅双手持棍与他对峙:“他刚刚就是要杀我!难不成我还不能反击了?”
这人怒道:“放你娘的屁!明日还要放你,他怎会杀你!”
钱浅呆愣了下,那人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闭了嘴。
钱浅说道:“他亲口说的,皇太女要我死,说你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人不搭话,只道:“你把棍子放下,赶快束手就擒!”
钱浅似乎窥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挑衅朝那人挥去木棍:“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人拿刀挡下木棍,双方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钱浅更加确定了,对方并不是真想杀她!
可即便对方收着手,钱浅依旧难敌,一个不妨被对方划破了胳膊,吃痛之下木棍拿不稳,直接被对方夺了去。
那人上来一把按住她,钱浅抓住时机,摸过别在后腰的匕首刺向他握刀的手。
那人惨叫一声,刀也脱了手。
钱浅立即向他脖颈处挥去,可对方有了防备,一个后仰堪堪避过了刀锋。
她再想挥刀,那人却用带血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随即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高高举起顶在破旧的门扇上。
钱浅的后背撞在门扇上,门扇在大力撞击的作用下,发出嘶哑的吱呀声。眼前人气急败坏地吼嚷道:“贱人!你真当老子不敢杀你!”
*
吕佐一直留意着昌王府的动静,见昌王府有人悄悄出城,立即就偷偷跟了上来。
那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庄子,进去了一会儿,没待多久就走了。
吕佐不知里面有多少人,悄悄绕到一侧翻上院墙,正打算慢慢摸清情况,便听到了一处传来人声。
他立即摸了过去,就见钱浅双脚离地被人按在门上,额头青筋绽出,脸红的似要滴出血。
不知哪里还有人在叫喊:“不能杀她!不能杀!”
吕佐顾不得许多,当即拔剑掷了过去,人也随之掠过去。
钱浅完全失去了挣扎力气,觉得声音开始变得遥远而飘忽。就在此时,箍在她喉间的那双手却骤然松开,她随之跌落,重重跪在地上。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钱浅捂着脖子剧烈地咳起来,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又有人来了,头顶传来惨叫声,钱浅分神去看,竟是吕佐!
吕佐收了剑蹲到她面前:“你怎么样?”随即看到了她肩上和胳膊上的血渍,焦急地问:“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钱浅咳得厉害说不出话,便伸出手指指向不断发出喊声的木盖板处,用手指示意,下面还有一个人。
吕佐点了下头,走过去掀开木盖板。
那里面的人谨慎地跃出来,可吕佐出招角度刁钻诡谲,那人没能反击就被一剑穿胸,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钱浅缓了一会儿,开口问吕佐:“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话音断断续续,发声哑得不成调。
吕佐又心疼又生气,声色俱厉道:“还真让公子说中了,你是真的会把自己折腾死!就学不会不轻举妄动吗?!”
他伸手想搀扶起钱浅,可她这一遭折腾的不轻,双膝痛楚传来,眼前阵阵发黑,竟未能一下子站起来。
吕佐连忙架住她,继续斥道:“若我来得再晚一些,你就要被人掐死了!他们未必是真想杀你,你多等一等,自会有人来救你!你急个什么!”
他扶着钱浅迈出门去,问:“能站稳吗?”
钱浅扶着门点点头。
吕佐环顾了一下院子:“还有没有别人?”
钱浅摇摇头:“不知。我只见到,这三个。”
“三个?”吕佐瞟了一眼刚才的两具尸体。
钱浅道:“地牢里,还有一个,死的。”
吕佐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
他踹开另外几个房间的门,屋里陈设简单,显然没有其他人了,才回来对钱浅说:“你等一下,我去处理尸体。”
钱浅揉着脖子问:“到底,是谁,抓我……”
吕佐没说话,径自进了房间。
钱浅见他抱了几堆木柴扔进地牢,又将灯油泼在木柴上,然后把尸体扔上去,点了把火。
她迟疑地看了眼四周,问:“天干物燥的,引起火灾,烧到别人家,不好。”
吕佐瞄了她一眼,“周遭就这一户院落。”
钱浅这才放下心,又问:“究竟是谁?”
吕佐犹豫了下,依旧没敢开口。
钱浅便猜测道:“他们嘴上说,是皇太女要杀我,却不动手,反而把我关在这。就算我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还是不敢杀我。你刚才也说,他们未必会杀我,你是从何得知的?”
吕佐接触到她的视线,又瞬间弹开,“猜的。”
钱浅问:“是昌王对吧?绑我走,却想让我认为,是皇太女要杀我。”
吕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钱浅解释道:“有个人说漏了嘴,他们想明日放我走的。”
吕佐又斥道:“那你还折腾什么?!”
钱浅解释说:“地牢里死的那个说要杀我,被我反杀之后,上面那个人才口不择言说漏的。”
吕佐没话说了。
钱浅又问:“沈望尘是昌王的人?”
吕佐顿了顿,否认道:“不是。”
钱浅瞥了一眼屋里的火,问:“那你为何要毁尸灭迹?拿住了昌王的把柄,对你们不是更有利?”
见吕佐面色迟疑,钱浅又道:“我不是多嘴的人。但你若什么都不肯说,我胡乱猜测,反而容易说出对你们不利的话。”
吕佐心里轻叹一声:“你只需知道,我父母亡于昌王之手,我是绝不会效忠那等畜生的。公子,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