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一肚子火,毫不留情用力推开曾小娥,“你贪心不足,识人不明,与我有何干系!你夫婿不好休了他便是,又来纠缠我们是何道理?!”
曾小娥摔在地上,癫狂的神色突然又变得凄凄哀哀。
她爬到钱浅腿边,拉住她的衣襟,急切道:“他说他不会再赌了,他跪在我面前发誓了!他这次说的一定是真的!你帮帮我吧,就当是看在绵绵的面子上,好不好?”
“赌鬼发的誓你也信!活该你落得这步田地!”钱浅想拽开衣襟,无奈曾小娥攥得死紧。
曾小娥苦求道:“你不管的话,我便要落入罪籍了!那绵绵她也会变成罪籍的!”
钱浅犹如晴天霹雳,“你说什么?为何会落入罪籍?!”
曾小娥眼泪横流,“他要还赌债呀!你知道的,放债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不还钱真是会把人往死里打的!所以他只能去偷了一户人家的贵重之物当了,还了赌债。如今那户人家将他告了,让我们赔银钱。”
“你帮帮我,若他获了罪,绵绵也会受牵连的。我只要三十金,三十金就够了!你家房子这么好,你肯定有钱的对不对?”
钱浅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努力平复情绪,试探着问:“你的夫婿现在被告了,那他在何处?是否被抓了?”
曾小娥摇头:“没有!他跑了,想法子去筹钱了。他说让我也帮忙来筹钱,若明日能将钱还上,便不会获罪了!”
钱浅问:“一定要明日就还钱吗?能不能再拖一日?那么多钱,我一下子也筹不到啊!”
曾小娥哭道:“拖不下去了,今日官兵就要抓人了,若非我跑得快,都没办法来到这里。你能筹到多少?二十金也可以,说不定他也筹到了些,他一向本事很大的!你有多少先给我多少,说不定对方拿到钱也会同意让我们拖一拖了!”
钱浅忍着头疼,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曾小娥以为她不想管,继续哭道:“姑娘,你人美心善,你对绵绵那么好,一定不会看着绵绵落入罪籍的,对不对?我保证此后绝不再来纠缠你们,我发誓!”
钱浅声音软下来,“好,我答应你,我会想法子去凑钱的。你房子没了,现在在哪落脚?我凑到钱给你送到哪里去?”
曾小娥一脸欣喜若狂,“我,我就在城西二十里外,白头山上猎户临时落脚小屋里。”
钱浅问:“你夫婿也在那?”
曾小娥一脸天真地说:“他不在,他去筹钱了。但他知道去那找我的!”
钱浅道:“好,我去想法子筹钱。你先回去,小心着些,别让官兵抓到了。今晚我筹到钱就给你送去。”
曾小娥感激涕零,又哭又笑地点头。
可她转身没走两步,突然又停下了,钱浅心头一跳,问:“怎么了?”
曾小娥可怜兮兮地问:“有没有吃的?我已经一天一夜粒米未尽了……”
“那你等等。”钱浅请吁口气,转过身进了西厢房。
她拿起个两个白馒头,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拿了个半拉的馒头走出来,“只有半个馒头了。你先垫垫,我晚上过去的时候给你带吃的。”
曾小娥不敢嫌弃,赶紧接过来边吃边点头,把脑袋重新围上,探了探巷子里没人,鬼鬼祟祟地跑走了。
钱浅关上门,倚在门上心里狂跳。
她当然不可能给曾小娥钱的。这样的人得了一次甜头,就会像苍蝇叮到裂了缝的鸡蛋一样,不吸完最后一滴价值,是绝不会撒手的。
可曾小娥一再说起日后绝不纠缠,倒是提醒了钱浅。等自己死后,就算绵绵与曾小娥毫无关系了,也定会被纠缠得永无宁日。
既然她的人生注定不幸,那拉两个人渣一起下地狱,也算是做了桩好事吧?!
钱浅进屋安抚好了苏绵绵,拿了银票出门。
她先去钱庄取了四十银,随后去了医馆。本想买毒药,可想了想又觉得风险太大,若被验出是中毒而死,反而凭白惹出事端,于是换成了麻沸散。
麻沸散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并非是麻醉,更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蒙汗药。用药者会陷入昏迷,原是方便医生为患者处理伤口时用的。
也有人会当成安眠药、止痛药使用,只是据说这东西用多了对脑子不好,且价格高昂,所以买的人并不多。
买好了麻沸散,钱浅又去买了八个烧饼夹肉。
回家后,她做了鸡蛋汤,与绵绵一起吃了烧饼夹肉。
苏绵绵吃饭时还在掉泪,“姐姐,咱们该怎么办呀……”
钱浅哄道:“绵绵放心吧!有姐姐在,没人能伤害你。”
*
小孩子心思简单,一吓就哭了半天,哄着哄着就睡下了。
钱浅把尖刀用油纸裹了放进包里,又装了捆麻绳,把麻沸散分散到剩下的五个烧饼夹肉里,用油纸包好也塞进包里。她换上一身姜婷的深色旧衣,将长发利落绑紧,带上斗笠,顶着夜色出了城。
天阴沉沉的,一丝月光都没有,好在白头山并不是什么高山,只是一片绵延凸起的山丘罢了。
钱浅深一脚、浅一脚的,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摸着黑找到了那隐约有亮光闪烁的猎户小屋。
她将绳子和尖刀取出放到一颗树旁,才走到小屋门口,轻声喊道:“曾小娥!”
曾小娥立即打开门,一脸欢欣道:“快,快进来!”她随即转头对屋里一侧说:“你瞧,我就说我定能找到钱来的!”
钱浅紧张地攥了攥拳头,迈步进了门。
她才刚进门,便有人一把抢下了她的布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简陋的矮木桌上。
钱浅看着那人并不高大,却满脸贪婪之相,估摸就是曾小娥那赌棍夫婿了。
那人急切地一把抄起倒出的钱袋子,将里面的三十多个银币全倒了出来。他怒视钱浅,一脚将曾小娥踹翻,“你敢耍老子!不是说金币吗?怎么只有这点银钱!”
曾小娥摔得嗷嗷直哭,责问钱浅:“你不说会帮我筹钱吗?怎么只有这点儿!”
钱浅努力镇定着,“我一介孤女,父母双亡,一晚上能筹到这些已然很不容易了。你们先还给对方一些,拖延两日,我再去凑。”
曾小娥踉跄爬起来,又转头朝她夫君哭道:“你瞧,她会帮我们的。只是时间太急了。她在青州城有宅子的,实在不行,就让她先把宅子卖了!我估计能值六七十金,肯定够还钱的!”
那人瞪着眼来到钱浅面前,围着她转圈,“那明日一早,让曾小娥跟着你,去把那宅子卖了。”
钱浅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我可以答应你们卖宅子,只是一时之间,晾谁家也无法一次拿出那么多银钱买。你们先稳住要账那人,我会尽快……啊!”
钱浅话没说完,后背一阵巨痛,被那人用棍子打倒在地。
她眼前阵阵发黑,疼得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那人将手中的棍子扔到钱浅面前,“你当我那么好哄骗吗?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连自家祖宅都肯卖?你当我傻吗!”
曾小娥哭叫道:“夫君!夫君你相信我,她真的极疼那个小崽子!一听那小崽子会落入罪籍,立即就答应帮忙筹钱了!”
那人骂道:“她分明就是想拖延时间,好尽快去变更身籍!到时那小崽子不跟你在一起了,自然也就不会落入罪籍了!”
曾小娥仍旧哭道:“不会的夫君!她都答应了……”
那人被曾小娥哭不耐烦,抄起棍子便打:“别嚎了!烦死人了!我让你别嚎了!”
手腕粗的棍子没头没脑地砸在曾小娥身上,打得曾小娥嗷嗷惨叫。
曾小娥也不跑,只是不断防着,抱着脑袋格挡着。
良久,那人像是撒完了气,才气喘吁吁地坐到板凳上。
曾小娥肿着嘴角,额角还渗出了血迹,瑟缩在一旁。
烧饼夹肉透过油纸浸出油花儿,散发出阵阵香味儿。
那人拾起油纸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又吃一个。
钱浅一直趴在地上没动,正担心二人若不是一起晕倒,只怕另一个会察觉出异样。
那人却突然拿起一个烧饼夹肉,蹲到曾小娥面前,语气恳切道:“小娥,对不起,我一时头脑发热,以为你伙同外人骗了我。我不该打你,对不起小娥,我真是个混蛋!”
钱浅简直服气了,刚才凶神恶煞恨不得要把人打死,一句“一时头脑发热”就算是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