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挥刀向鬼神
云烟城是南山以南、浩瀚海北一座相对较大的城镇,跟其他大部分城镇一样,设有犯夜禁令,戌时三刻以后城门关闭、长街禁行,住家如无婚丧嫁娶、分娩重病等要紧事宜一律禁止进入长街行走,是以成君对城中的闹鬼流言很是在意。
他自是不信当真有此神鬼之说,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问题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无视犯夜禁令夜半行街,这要是被打更人抓住了,扭送官府,二十大板是少不了的。
夏舒的想法很简单。
“去看看不就不知道了?”
是夜,天朗气清,玉轮西沉,是个亮堂堂的月光之夜。夏舒抱着小白狗站在祝家天井中沉思,他想爬上屋顶,但是体力不允许他这么做,去找祝家仆役要长梯又有点太明显了,怕是会惊动某些人。
成君在他怀里望着高不可攀的屋顶叹了口气。
“不过矮矮一方屋檐,若我尚为人身,只消提气一跃,便可带你飞檐走壁。”
闻言夏舒一拍成君狗头:“你倒是变啊。”
“我想变,变不出啊。”
“那你说什么?”
夏舒左右看了看,四下里并无人声。他摸去后院,寻了祝家沿街的一处房屋,谷玄一重境名为平地生秋兰,只见他指尖绿光幽幽,几息之间藤蔓破土而出,搭成一座绿桥,正通向房顶。夏舒自己先上,让成君跟在身后,等爬到房顶,正碰上街边打更人夜巡,更声一敲,手中灯笼晃晃悠悠,烛火明灭。
除此之外,长街无人。
“有打更人夜巡,按理来说不可能闹鬼。”成君沿着屋檐走猫步,目光逡巡整条长街。“除非——有什么人足够的有钱,买通打更人,以此贿赂之法在云烟城中制造恐慌,让旁人入夜之后更加不敢上街。他便能光明正大在城中行走,借鬼神之名,行下作之事。”
“唔……”
夏舒仰面躺在屋顶,打了个呵欠。成君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小夏这身子,被蚀骨之毒折磨至深,真是经不得一点劳累,不过是爬个屋顶,这会子瞧着已有些困了。
他便在夏舒身边坐下,目光炯炯,圆眼睛滴溜溜转着,盯着整条长街。他有种预感,有夏舒这个云烟城外人乍然介入此事,就在今夜,祝婉婉失踪案的幕后主使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夏舒真的睡着了。打更人幽幽的烛火在长街来回,成君眨了眨眼,一个白色人影出现在街尾。穿了一身白,像戴孝,而非麻衣粗黄,衣物质地更似轻纱,旁若无人,在长街游荡。
打更人明明看到了的,却视而不见,就好像……就好像那真的是个不知来处、不知归处的鬼魂一样。
“小夏。”他与夏舒传音,“你看那里。”
夏舒没动。白色的人影愈飘愈近了。成君无奈,拿嘴去咬夏舒的衣角,拖拽两下,想要他醒来,见还是没动静,逼不得已,凑在夏舒耳边“汪”了一声。
自打进入这个身体,成君就不愿正儿八经地汪汪叫。他真是好委屈,变成狗就算了,还要学狗叫,想他堂堂九岳山掌门座下大弟子、川海剑剑主、洞见境巅峰,沦落到要去学狗叫,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委屈的事吗?
——而且他叫完就后悔了。这阒静无人的深夜,长街空旷,这么突然的一声“汪”,不合时宜到好比升堂肃静时嫌犯的一声尖叫,不管是谁都会投来一眼的吧。
成君抻头一望,街面上,打更人和白色人影同时停驻,像木偶人一样身形凝滞,向他投来目光。
他头皮直发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夏舒的性子,要他去解释那还不如直接挨板子——夏舒那身子骨挨不了两下就得完,而且夏舒真能老老实实挨板子?这小术师,跟着丁仪学了这么些年,一怒之下怕不是要当场杀人。
“小夏,别睡了……”成君不住地拖拽夏舒的衣角,他感觉以街面的视角应该看不见夏舒倒卧的身体,只能看见屋顶有一只无故吠鸣的白色土狗而已。他多么希望夏舒此时能醒,亘白、密罗、印池或者随便什么秘术都能唬人,而不是这样一睡不醒。
尤其是他看夏舒的脸色慢慢不好起来,由白转红,恐怕正是蚀骨发作的前兆。
这才探查谜案的第一夜,就如此的出师不利,成君心想等夏舒醒来一定要劝他趁早换个法子探查,他所学甚多、技艺又并非不精,总有办法能查到线索,犯不着半夜三更地惊动官府,此地距离江北朔方原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里,不能在这儿断了自己后路啊!
这样想着,成君一个走神,没发现夏舒的手动了一下。
瓦片在夏舒身下细碎滑动着。人还迷糊,身子却不听指挥了,脚下一蹬,夏舒整个人向下滑坠,沿着屋檐直接飞了出去。
成君吓得叫都没有叫一声。
危急之间,夏舒一刹苏醒,想要调动精神游丝使出秘术自救,身体在屋檐外短暂滞空了一瞬;滞涩的经脉却为蚀骨残毒所阻,强行调动的结果就是心血逆涌、气海翻腾,人尚在空中便一口血喷出来,身体疾速下坠,再无力自救。
……最后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狠狠跌在地面。相反,夏舒自觉落进了一个怀抱里,坚定有力,带着他平稳落地。
有那么一瞬间,夏舒真的以为是成君变作了一个高大男子,英勇孔武,带他顺利脱险。很快他就知道不是,睁眼瞧去,面前这人一双丹凤微吊,绰约又旖旎,五官合起来却颇清冷,美得几乎有些凌厉了;脑后玉簪束发,站稳后手中软鞭一卷,将不远处一个白色人影带至身前,出手利落迅疾,显是个练家子。
“杜方鹤?”夏舒叫出这人名姓,难掩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当时杜方鹤前来求医,他们在青莲谷中也算相识一场,杜方鹤生得貌美,又跟《龙渊古卷》有些干系,夏舒对这人很有一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