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在房檐上也看傻了。他这杜师弟怎会出现在此处,尤其出手救人竟是用鞭——杜方鹤还在九岳山上时可是“艳绝”程秋霁的得意门生,一手临凇秘术估计能有将近四重境,此时此刻为何弃冰用鞭,就算这鞭法是白河杜氏家传也……
在他消失的那三个月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听闻白日里城中有人揭榜,是个黛青布衣的年轻术师,猜来猜去,怎么也猜不到会是你。”有人在后面轻笑说道。夏舒扶着杜方鹤的肩臂站好,浑然不觉自己嘴角带血,杜方鹤正要顺手拭去,被他后面那人伸手一阻,好像不愿杜方鹤来做这件事似的,替代着擦了去。
夏舒看了那人一眼。个子不高,娃娃脸,薄唇嫣红,眼睛倒很大的,像幼兽崽子,天真里透着一丝娇憨。
“缪嘉凌,不会是你唆使杜方鹤逃婚的吧?”夏舒脱口而出。他与杜、缪二人在谷中相处数日,自是知晓这人绝不是看起来那样天真良善。
娃娃脸少年顿时一阵喊冤:“天大的冤枉!你这人,怎的一见面就凭空污人清白——不是,你也知道他逃婚的事啦?我还道只在江北起风波……”
“我遇到阮伶前辈了。”夏舒同情地看着两人,“他说要来抓人回阮家。”
缪嘉凌沉默一瞬:“……夏兄救我。”
杜方鹤一直没说话,在一边闷声不吭地将不远处那吓呆了的打更人一路拽来,与旁边晕厥的白衣人捆在一处,缚住手脚,问缪嘉凌怎么办。
夏舒有些惊讶:“你们也在查祝家女的事?”
“是呀。”缪嘉凌拈起白衣人的衣裳一角,手指一捻,确是纱质无误。“我们比你早到云烟城一日,我家美人听闻此事,认定其中必有蹊跷,想要一探究竟,我也就陪他查上一查,不然他还不愿走呢。”
“那你干什么不去揭榜?”
“揭什么榜?我又不缺钱。”说着,缪嘉凌在打更人面前蹲下来,乖巧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来。“劳驾老师傅您看一眼,不知这银子能买来您一句话么?不是要您开口,恰是要您永远不要开这个口。师傅您觉着呢?”
西平缪氏是澧江南岸有名的皇商,宫里年年都要向缪氏采买布料,尤以绸缎上佳;缪嘉凌身为缪氏小少爷自是熟识各种布料,而论起花钱,也是绝不甘居人后的。
打更人战战兢兢点了点头。面前这几人神出鬼没,又会功夫,恐怕都是那江湖武林中人——侠以武犯禁,又有几个好惹?
杜方鹤为打更人松了绑,缪嘉凌数出几钱银子,递出的手伸到一半,忽又停住。
“我改主意了。”他眯起眼笑了笑,“师傅,这人子时夜半一身白,我仔细想了想,会不会是扮了哪家丧葬的祝祭人?是或不是,您且点个头。”
夏舒多年常居青莲谷中,杜方鹤是江北人,哪有出身秀水派的缪氏小少爷通晓澧南地方风物,听到祝祭人这个名称都是一头雾水。
打更人面对着缪嘉凌狐狸也似的笑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么说,您是知晓一些内情了。”缪嘉凌将银钱轻轻拍在打更人手里,“师傅,要您一句话,这祝祭人,为戴家办事,对么?”
打更人眼一闭心一横:“是!”
“好嘞师傅,这钱您拿好。”缪嘉凌愉快极了,“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还有闲心帮打更人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灯笼,烛火早将纸糊的边沿烧去大半。打更人哪里肯接,拿了银钱数也不数,飞也似的跑远了。
夏舒施展谷玄秘术平地生秋兰,用藤蔓将成君从屋檐上接下来,抱进怀里,缪嘉凌见之心喜,这小白狗个头不大,莫名给他一种格外灵巧乖觉之感。
“美人快瞧,”他拽了拽杜方鹤的衣袖,“夏兄养的这小狗真真可怜可爱,乖得很呢!”
杜方鹤哪会在意这种事,嗯了一声就算结束,从头到尾只往成君身上看了一眼。
“夏兄,上回分别,你身边还没有这小狗呢,哪儿捡的呀?叫什么?……诶呀它能听懂我说话诶!它看我呢!美人你快瞧瞧!”
成君干脆两眼一闭四脚一蹬,在夏舒怀里装死。夏舒被叽叽喳喳的缪嘉凌烦得不行,说你想要是吗,想要的话自去捡来,我这只不会给你的。
“不不,我又岂会做那夺人所爱之事。”缪嘉凌连忙摆手,“我就是——看它可爱罢了。它可有名字没有?”
夏舒正要顺口一答,成君冷汗都出来了:“别!杜方鹤是我师弟,你可千万别报我名字!”
阮伶便罢了,师弟面前,这也太丢人了啊!
“它叫……叫……”夏舒直卡壳,“旺财。对,它叫旺财。”
“……”缪嘉凌一顿,违心地击节赞叹起来:“好名字,夏兄,好名字啊!”
成君两腿一蹬,真想掘个坑就地把自己给埋了。
你旺财,你全家都旺财,真就掉钱眼里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