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夫人的面,我不好说什么;现在只少侠与我两个,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
老妇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香囊,边角有些旧了,不过品相还完整,就是针脚粗糙,女红手艺瞧着是不大好的。
“我拿婉婉当亲孙女看,她也喊我‘柒奶奶’呢……我家小姐却好像没把婉婉当亲闺女对待。这是婉婉幼时为我绣的香囊,少侠,你是秘术师,既敢揭榜,想来极有本事,也不知这个对少侠有没有助益。”
夏舒伸手接了,听见老妇续道:“祝家不愿声张此事,城里也说婉婉是私奔会了情郎,但我知道全不是这样。老婆子我活到现在,也算是攒出一些家底,只要少侠能为我找到婉婉,我双手奉上。”
说完纳头便拜,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砰砰砰磕出三个响头来。
夏舒反应极快,亘白之风环绕推拉,扶住老妇不让她继续。他将那针线蹩脚的香囊拿在手里翻看,一缕代表着密罗的精神游丝攀缠其上,感应到其上两股气息,一股属于面前的老妇,另一股较为微弱,大抵就是祝婉婉的了。
尽管微弱,但确实还在。于是夏舒对老妇道:“你不要急,她还活着。”
老妇登时大喜:“好,好啊!活着就好!”
成君在一边听到现在,心里有了些计较。他让夏舒问问老妇如今祝婉婉年岁几何,老妇说年后婉婉就该十七了。
也就是说,十六出头,差不多该成婚的年纪。成君便指挥夏舒接着往下问,他对那个退婚的戴家和城里的流言都很感兴趣,在这件事里,祝家似乎隐了身,态度也微妙,这就让祝婉婉的失踪成了个难以向深处探查的谜团。
成君一直觉得有些事不能仅仅是这样而已。公道自在人心,既还在,就不能平白蒙了冤屈。
原来当年戴家退婚,一方面是为了让家里的独苗抛开这个病秧子未婚妻,另一方面则是想让他认真念书,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国朝历来重农抑商,如此可以摆脱世代商贾、叫人看之不起的阴影。怎料这戴家小少爷捐了个监生名额,考过了本地乡试,去京城游学三年预备接着参与会试,却横死京城,原因不知,云烟城里只道戴家恸哭三日,满门披白,瞧着甚是凄惨。
而这回祝婉婉回来,见过的人都说她身子康健非常,满面红光,宽肩窄腰,一身短打,背一口青钢长剑,出落成个利利索索的大姑娘了。
至于城里的流言,说法很多,最广的一种、也是夏舒揭榜时被人劝阻,口中所言及的那一种,就是祝婉婉自秀水回返家中,夜半私会儿时的竹马情郎,戴家少爷一口怨气不散,恨见昔日未婚妻与人你侬我侬,因而半夜哀哭,乃至于长街游荡,鬼影憧憧。
成君听了心里一笑。他问夏舒:你怎么看?
夏舒说这都什么狗屁?且不论那戴家子究竟有多怨,还能化成厉鬼,祝家女既已被退婚,找谁不是找,干戴家子么事?
他是这么跟成君说的,嘴上对老妇却是一片冷淡,说此事我已知晓,你这香囊留下,我好自去城中探寻一二。
老妇千恩万谢地走了。夏舒关好门,成君跳下圈椅,小尾巴快活地摇了摇,问夏舒下一步怎么打算,真能靠秘术寻人么?
“难。”夏舒摇了摇头,“倘若天机阁阁主站在这里,凭那一手岁正秘术,倒能溯及因果,堪破机缘。除此之外,就算是我老师,也无法藉由密罗构建桥梁,密罗是无中生有,可人家生而为‘有’,我抓不住这一缕‘无’。”
成君嗯了一声:“那你预备如何?”
夏舒交叉十指,指头来回起伏,在手背上轻敲半晌,道:“祝夫人对寻女一事,依我看,是不大热衷的。那是她亲生女儿,如今丢了,倒不很着急,还有余裕妆点花钿,怕不是祝家女失踪一事与她脱不开干系。”
成君道:“那么,就算祝婉婉失踪与祝家有关,这苦主不开口,你待怎样撬开?”
“你说祝家是苦主?”夏舒睨他一眼,“我从来没说过。谁报的官,谁就是苦主;谁给我财资,谁就是苦主。我去盘问祝家夫妇,不过是因着他们是祝家女的爹娘;那祝夫人开口就是一句拜托,银子都不给一两半两,也有脸来拜托?”
“确也——在理。”成君磕绊一下,心想小夏这是掉钱眼里了不成。“问完祝家之后呢?”
“城里都说长街闹鬼,我倒要看看,这闹的是哪一出。”
夏舒漫不经心地伸展手掌,指间流水潺潺,印池与密罗的力量闪烁微光,精神游丝随着水流竟显出一点实形,看得成君眼中异彩连连。
“究竟是鬼神行道、活人回避,还是有人借机生事,想从中牟那一厘三分利,做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