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龄大人当着双双大人的面,公然说,“你过身后可以让‘大皇帝’给你追赠一个文正。”
“我不要追谥。”双双大人说,“我不希望我家变得和秦汉魏晋一个德性。”
“难说,”延龄大人促狭地说道,“小乔喜欢大秦。”
“大人,”她提醒道,“娘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文竹,”延龄拍了拍文竹的肩,“你都沦落到来这里了,就别讲究尊卑上下,端茶倒水那一套了,上城有上城的规矩,上城的规矩就是众生平等。”说着,她比划了一个端枪瞄准的姿势,“金墨跟你摆架子,让你不高兴,你就可以让她不开心。”
枪可真是个好玩意。
不过文竹也没听懂,浑浑噩噩的啊了声。
自然,文竹如果听懂了,也不会在挑拨离间时说一些诸如“大权在握”的傻话。
说实话,她觉得这些女孩子学识颇为有限,就连还算出挑的崔宣,笔下的含沙射影一点都不地道,颇有隔靴搔痒的架势了。
——小茉最起码也得对标司马昭。
一炮炸没了半个清宁宫顺带打飞了东哥半个脑袋这一行为不亚于司马昭在闹市里拿下曹魏的皇帝。
从此皇帝从“系出名门,兵强马壮,当仁不让”进一步沦落为一炮就能被轰飞的玩意——这次都用不着出身名门世家一呼百应了;当皇帝再不需要万贯家财合众连横,叠人头式的游戏玩法彻底成为史书中单薄的一页。
牌桌上的规矩变了,再也不会存在能大权在握的大都督,甚至,几十年后,皇帝这个称号能否存续都应该算作一个未知数。
当然司马昭努力以孝治天下,小茉也暂时装死的顽强称着帝。
只能说女孩子都很乖,可能人人都有些许微词,但大部分人对茉奇雅还是持有感激的心态,这让她们保持了沉默。
不过假如她活得比小茉长,她还是很乐意看看小茉过世后下一个皇帝会得到怎么“慷慨”招待——但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枪这个东西虽然好,可产量不太高,限量供应的东西还是很好管理的。
观秋楚岚说,“娘娘是留了一些在这边,说以防万一。”又伸手,“你有没有娘娘手令?”她迟疑了下,“没有手令,我不能开库给你拿子弹,但是我可以一起跟你去剿匪。”
“没有呢。”她只好换个打法,“文竹,想知道什么是勇冠三军,莫可匹敌么?”
“枪。”文竹回答道。
“呃,也对。”她从怀里摸出一盒钻石刀头,给戟上了刃,转身上马,把剩下的几枚分给叶子,文竹和楚岚,主要是她得给叶子一把,钻石刀头唯一的好处就是削铁如泥,无论是铠甲、盾还是武器,都不在话下,哪怕绑在一只鹦鹉身上,都能大杀四方。
叶子本来就菜,是最完美的人菜瘾大,她武艺奇差无比,可每每两兵相对,她第一个策马而出,万一钦差死了,她可就八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在没枪的时候,我们都靠这玩意。”
小茉和巫婆绝对是同行相轻,不过,同样是邪门歪道,小茉还是比巫婆出活的。
起码小茉十个灵机一动能成俩,巫婆三百多个盘子养不出一个杀菌素。
叶子对小茉这个人了解不深,还是很崇敬小茉的,“娘娘真的很聪明。”
“对,她是个了不起的武器研发家。”她默默在心里补了句“狗头军师”,说罢抬手,“出城。”
#
其实娜娜觉得崔宣挪揄小茉是小乔不算一种诬蔑。
小茉确实更擅长窝里斗一些。
且不提小茉打算招待慕容仙的招数,就拿目前来说,面对民间的风吹草动——风吹草动一直都有,中人署里断断续续一直都有人造反,事情都干到了这一地步,最明智的方法是将事情解决,人杀掉,将一切消弭,以防万一,斩草必须除根。
但小茉迟疑了。
就因为贞纯手下的一位副将牵涉其中,她有点想将事态闹大,并为其名曰——
“现状是需要珍惜的。”小茉端坐明堂,“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不见血怎么知道这一丝喘息余地是奢侈而又得来不易的。”
“我不喜欢冒险。”素言抗议道,“我认为这不安全,会有人枉死。”
“每天都会有人死。”小茉没有雇几个小宫女是对的,她每天在家里大放厥词,每个字眼都足以叫她身败名裂。
“你和贞纯又有什么过节?”娜娜抱着虫虫,皱着眉。
可怜的宿绾把她的小妹遣送过来了,求她帮忙照顾。
失去了侍女,宿绾带不了小孩。
这下可好,她又重操旧业,开始照顾小孩的千秋大业,气死了。
不过虫虫比小茉好带,她很乖,还会撒娇,怪可爱的。
“没有过节,她……”云菩抬起手,叫娜娜闭嘴。
世上的事有意思极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萝卜越来越“摆”,起初她通传时信息周到,现在就是将人带进来,指了指贞纯,简洁的来了句,“她。”
贞纯拎着一个男人的脑袋进来,放在她桌上,道出一个简单的字:“他。”
她愣了下,没发挥好,只问了句,“她呢?”
“听凭发落。”贞纯意思大概是切割。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云菩回过神,事情到这份上,她肯定没有等事情闹大出手整治的同时顺便干掉贞纯的机会了,她也无需怀疑这人头的真假,无论真假,她只能给素言出兵的旨意,不过她提笔落字的同时还是毫不犹豫地抛出一个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侯将相宁有种,礼亲王。”
“我和你,金墨,”贞纯掩唇咳了几声,她站远些,“我们各论各的。”
茉奇雅坐在那里,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老师。
她其实没见过老师年少时的模样,但想来,大概就是这样,端方稳重,容光夺目,举止优雅,这让她有一瞬失神。
只可惜茉奇雅徒具其形,却无其魂。
老师是真正的君子和高士,心怀大义,悲天悯人,而茉奇雅只是一个皇帝。
茉奇雅开口的那一刻,她又从恍惚中醒来。
“各论各的。”云菩玩味重复道。
“不论什么手段,我认为你在做正确的事。”贞纯可能以为自己是什么山间高士,当真以为自己是三分天下其中之一,“在天下平定之前,我不会出手背刺你,天下平定后,各凭本事,我们再论其他。”
“那好不公平。”她觉得有些好笑,贞纯没有一丝一毫的朝堂斗争的常识,假若她有,她不会说出这么弱智的话语,“我的士兵为平定天下而流血,死亡,你却要在天下平定后与我再论其他,好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真狭隘。”贞纯脸上挂上一次嘲笑,显然,是笑给她看,“你的眼里只有皇位么?”她平静道,“我只是说世间正道。”
话说到这样,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是无语,和无语,顺带她觉得贞纯脑子有点问题。
娜娜挖了一勺蛋挞芯给虫虫吃,顺带抬眼欣赏一下小茉的神情。
小茉还是有理智的,她是一种猫猫弓背炸毛的状态,但她先吩咐了素言,“点六千人,一个不留,主谋要活口,蒸了,以儆效尤。”
随后她就去找出气筒了。
这个出气筒当然不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今天状态似乎好点了,她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但她应该有过去几天的记忆,尴尬又热情地来找小茉,招呼道,“瘪瘪。”
“不叫瘪瘪。”小茉很生气,“为什么叫我瘪瘪。”
她拿成芙撒气,随便几句闲聊,看似不起眼的攀谈,扯回当年往事——小茉还是一个很有格调的人,她发脾气不像金墨那样动辄亲手打人,也不像阿娘那样随机伤人几百军棍,她主打一个杀人诛心,“那为何她遣散侍女时你回新郑了?”
成芙微愣,随后解释道,“我并未随殿下出塞。”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小茉真的是要多天真无辜有多天真无辜,“原来如此。”她还礼貌的笑过,“我误以为你们十分熟捻,不料唐突了。”
结果成芙打出一记绝杀,“我当时被关在慎刑司,后来是官家将我救了出去。”她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无任何情绪波动,“我本请旨追随殿下来此,但官家当年承诺说,待她正位,不日会迎回殿下。”
娜娜注意到她握了握手。
成芙攥着手,说,“但她失约了。”
“尸身。”云菩闻言挑了下眉,“她也不算失约,因为公主此刻还活着。”
成芙脸色瞬间苍白,颤抖着,没能说出下一句话。
“难道不是么?”她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就是可惜她心情没能好多久,竹庭很讨厌,过来找她,这里的竹庭跟母亲还不太一样,总喜欢字面意义上的“揉搓”她,“吱吱。”
“也不要叫我吱吱。”她轻声道,“我不是鼠鼠。”
“你们在说什么?”竹庭问。